我啊。
我很惨的。
许安妮站在病床前,望着吴思雅苍白的面容,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吃不饱、穿不暖,活成了一个任人打骂与苛待的废物。
我在深宅大院里,过的如同行尸走肉,日日被凌迟。
我一生没有被男人真正爱过,也从来没有过自己的孩子。
我最后,从天台上一跃而下,在青春正盛的年纪里,摔成了一滩和着血的肉泥。
“不好意思说吗?”
吴思雅再次笑了。
“你们条件那么好,一定有了不止一个宝宝。”
“我……没有孩子,也没有爱人,我什么都没有。”
身后,顾砚舟神色复杂地看了许安妮一眼。
吴思雅也惊讶地看向许安妮。
怎么会?
再一想,这本来就是小公主为了安慰自己编出来的故事啊。
故事的结局如何,又何必计较呢?
最主要的是小公主一片温暖的善意。
她为了让别人心里好受,不惜编撰自己的凄惨啊。
“您好,探视时间到了。”
护士过来提醒。
“病人需要休息。”
许安妮赶紧回过头,把果篮拿了过来。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买了这个漂亮的果篮,看着它心情会好。
还有这束花,送给你。”
吴思雅接过许安妮手里的花。
是一束枝叶鲜绿、花色金黄的向日葵。
小公主是想告诉我,要坚强不屈、向阳而生吗?
“安妮,谢谢你。”
“不用谢。”
我只是在回馈你曾经的善意。
许安妮又回想起上辈子的那一天,短发女孩匆匆追过来。
“许安妮,你刚刚什么都没吃。
答应我,好好吃饭,好好养身体。
还有,这是我写的书,送给你。
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两辈子,两个女孩温暖的善意,隔着漫长的时空,碰撞在一起,相互交融。
许安妮还是握了一下吴思雅的手。
“吴思雅,好好吃饭,好好养身体。
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吴思雅嘻嘻一笑。
“我努力。
要是还活着,就听你的,去写书。”
“你一定会活着的。”
“得走了。”
顾砚舟拉了拉许安妮。
出了医院大楼,走到正门口还需要一点距离。
一阵凉风吹过,顾砚舟赶紧脱下自己的校服套在许安妮身上。
高高的个子弯下身,将拉链的锁扣从最下边拉到最上边。
之后,抻了抻宽大的校服,给她从上到下整理了一下,这才放心。
又走了一会儿,只觉得身后越来越安静。
顾砚舟回头一看,嚯,小公主已经泪流满面。
他赶紧掏出手帕,又担心自己的手帕不干净,即便洗过了,也可能存留着晾衣杆上的咸鱼味儿。
于是又收回去,大手转去掏小公主口袋里的纸巾。
“掏什么掏,你好麻烦呀!”
许安妮一头撞在他的白色t恤上,嚎啕大哭起来。
“你就那么记仇吗?连个手帕都不舍得给我用,呜呜呜。”
“不是,我怕你嫌脏。”
许安妮抬起头,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泪珠,像剔透的水晶。
“那你衣服不是更脏,呜呜呜。”
说完,又靠在他的t恤上痛哭起来。
眼泪鼻涕把顾砚舟的t恤衫都染湿了。
顾砚舟伸出双手,犹豫着想要将她圈在怀中。
许安妮呼地一下子抬起头,顾砚舟赶紧将双手放下,藏在身后。
“顾砚舟,你说吴思雅会有事吗?”
月光下,少女面若桃花,泪眼婆娑,偏又离他那么近。
顾砚舟的手抖了一下。
“不……会。你不是说上辈子她恢复的很好吗?”
“可是这辈子很多事都不一样了,我很害怕。”
许安妮一下子将他抱住,又嚎啕大哭了起来。
“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要经历这样的事?”
为什么,我只是说错了一句话,误信了一个传言,就要过那么凄惨的人生?
顾砚舟整个人怔住,一动不敢动。
好久才伸出手,犹豫了半天,终于缓缓拍上了她的后背。
“不会有事的,安妮,一定不会的。”
“那你发誓,你永远都不会伤害我!”
许安妮抬起头看着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往下落。
鼻头已经红了,鼻子一抽一抽的,委屈的像只受了欺负的小花猫。
顾砚舟忽然有种想笑的冲动。
他强忍着,把笑容憋回去。
从小公主口袋里掏出纸巾,小心翼翼给她擦着。
“鼻涕虫。”
许安妮睁大眼睛。
“你说谁是鼻涕虫?”
顾砚舟在她发红的鼻头上捏了一下。
“你猜?”
许安妮撅起了嘴。
“我不是鼻涕虫!
我讨厌鼻涕虫!
我不要用纸巾,我就要用你的衣服!
顾砚舟,你给我回来,本小姐就看上你的衣服了。”
许安妮追着他跑。
“你知不知道,能给本小姐擦鼻涕,是它的荣幸!”
十八岁的许安妮追着十八岁的顾砚舟,两个人一路笑笑闹闹。
天空中,月亮从云朵里探出身来,光华倾洒,阴霾尽散。
*
到了万盛中心,顾砚舟换上了自行车。
骑到灯火通明,小商小贩齐聚的地方停了下来。
“ t恤衫多少钱?”
“二十五一件,四十五两件。”
“十五,一件,我在这里摆过摊儿。”
摊主抬眼瞧了瞧。
好像有点眼熟。
“行,拿着吧。”
顾砚舟把t恤衫塞到破旧的书包里,一路骑行,回了沙窝口。
进了院子,没见到顾明华。
许逸凡的手段虽然幼稚,但总算是有些临时效果的。
他悄悄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小舟回来了。”
顾砚舟脚步一顿。
“爷爷还没睡?”
“爷爷在等你。”
顾老爷子咳嗽了几声,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顾砚舟赶紧去扶。
“小舟,爷爷没事儿。”
顾老爷子拍了拍顾砚舟的手。
“今天,你赵叔来了一趟,说他家有个小侄女,也是咱们沙窝口的,想跟你交个朋友。”
面香小馆的赵叔吗?
顾砚舟耳边浮现出那天在面香小馆,赵叔和自己说的话。
“砚舟,咱穷人家里养不了白天鹅,只能养黑鸭子。
那样的女孩子,叔劝你,你连一根儿头发丝儿都别想。
将来你要是想谈恋爱了,叔村儿里有个小侄女可以给你介绍。”
“爷爷,我今天有点困,先睡了。”
“小舟啊。”
顾老爷子欲言又止。
“有些女孩子是很好,但就因为太好了,那不是咱们该想的。
像那天来送你去医院的女孩子,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娃儿,长得又那么漂亮。
人家就是心肠好,可怜可怜你。
那样的姑娘怎么可能瞧得上你,又怎么可能到咱们家来?
到头来,都是一场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