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艾希利亚的身影彻底没入商业街阴影的刹那,陆仁碾灭了脚下最后一粒将熄的火星,背起行囊疾冲过街道。就在他即将触及那扇半掩玻璃门的瞬间——
“呀——!!!”
一声短促、压抑却充满惊骇的尖叫,猛地从门内炸开!是艾薇!
陆仁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紧,冲刺的势头骤然转为全力疾扑,撬棍早已横挡身前。他肩臂发力,“哐”地撞开摇晃的玻璃门,眼前是一个昏暗的前厅,杂乱的黑影在朦胧光线中狰狞地伸展。
只见艾薇背对着门口,跌坐在地,手脚并用地向后拼命蹭退,那根木制球棒脱手滚在几步开外。而她面前,一个异常高大、毛茸茸的黑色轮廓,正在阴影中缓缓晃动,仿佛活物。
“艾薇!”陆仁低吼,箭步抢上。
“别、别过来!”艾薇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却拼命朝他摆手,语无伦次,“不是行尸!是、是……”
话音未落,艾希利亚已如鬼魅般从侧方一处倾倒的文件柜后掩至,消防斧带起一抹寒光高高扬起,却在看清那“东西”的瞬间,同样僵在了半空。
昏暗的光线下,那“东西”显出了全貌——一个几乎和艾薇一样高的、脏得几乎看不出原本米黄色的巨型泰迪熊玩偶。它被一根断裂的、沾满灰尘的装饰彩带缠住了一只脚,刚刚艾薇莽撞冲进来带起的气流,让它本就歪斜的身体正随着惯性,缓缓地、一下一下地前后摇摆。两颗用黑纽扣缝制的眼睛,在阴影里反射着窗外最后一丝微光,乍看之下,恍如在幽幽转动。
“就……就这个……”艾薇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胡乱拍打着工装裤上厚厚的灰尘,声音越来越小,几乎要缩进衣领里,“我……我一进来太黑了,就看到个黑影在动……我、我就……”
“……”艾希利亚缓缓、缓缓地放下了举起的消防斧,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一直憋在胸口的浊气。她闭上眼,复又睁开,眸子里方才翻涌的凌厉杀意被强行压回眼底深处,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刺骨的后怕,以及熊熊燃烧的余怒。“艾、薇。”她一字一顿,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淬了寒冰的针,扎在凝滞的空气里。
陆仁也暗自松了口气,但高度警惕并未松懈。他快速扫视四周。这里像是个废弃的公司行政办公厅,到处是倾覆的铁皮档案柜、散落一地被踩脏的纸张、断裂的办公椅和用来隔开工位、如今东倒西歪的浅灰色隔板。厚厚的灰尘如同灰色的雪,覆盖了一切,空气中弥漫着纸张霉变、塑料老化以及灰尘混合后的沉闷酸腐气。除了眼前这个滑稽又可气的巨熊玩偶,暂时没有发现其他明显的威胁。
“对、对不起嘛!”艾薇自知犯了大忌,捡起球棒,缩着脖子,声音细若蚊蚋,“这里头太暗了,我一冲进来,它就在那儿晃……我哪知道是个破娃娃……”
“下次,”艾希利亚走到她面前,几乎贴着她,盯住她躲闪的眼睛,声音冷硬得没有一丝转圜余地,“再敢无视指令、单独冒进,我就用绳子把你捆在背包上拖着走。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艾薇的脑袋耷拉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口。
“好了,”陆仁适时介入,打破了几乎凝成实质的紧绷气氛。他侧耳倾听,门外只有风声呜咽,门内一片死寂,暂时并无异样。“虚惊一场。这里看起来不像有物资,但刚才的动静可能传出去了。保险起见,我们得尽快确认这里是否安全,然后决定是留下过夜还是另找地方。”
艾希利亚最后用警告性十足的眼神剐了艾薇一眼,这才转身,开始仔细探查这个凌乱的前厅。她的目光落在那排倾倒的隔板后——那里似乎围出了一个小型的独立隔间。
“先去后面看看,”艾希利亚压低声音示意,朝陆仁打了个手势,“确认有没有藏东西。陆仁,你盯住入口和侧翼。艾薇,”她回头,语气不容置疑,“跟在我们俩中间,面朝门口方向警戒,一步都不准动,眼睛给我放亮点。再敢乱跑乱看,今晚的守夜全是你的,一秒也别想合眼。”
“是……”艾薇瘪着嘴,老老实实地挪到陆仁侧后方,面对他们进来的玻璃门,紧握球棒,努力做出专注警戒的样子,只是耳朵尖还红着。
艾希利亚深吸一口气,放轻脚步,缓缓绕过高耸的隔板。一股淡淡的、熟悉的污物腐败气味混杂着消毒水残留的刺鼻味道隐隐飘来。借着手电筒谨慎打出的余光,可以看到隔间角落放着一个小型、老式的单门冰箱,旁边有张折叠桌,桌上空无一物。而正对着折叠桌的,是一扇紧闭的、颜色黯淡的木门,那股隐约的臭味正是从门缝下丝丝缕缕地渗出——看来门后是个厕所。
在厕所门与隔板墙之间的狭窄空隙里,塞着一个翻倒的塑料垃圾桶,旁边还放着几个积满灰尘和可疑污渍的空塑料水桶。厕所门边上,立着一台早已干涸的立式饮水机。
“看起来……没有活物,”艾希利亚快速扫视了一遍这个不足十平米的空间,压低声音对跟上来的陆仁说,眉头却并未舒展,“但也绝对称不上安全。”
“而且绝非理想的过夜点,”陆仁立刻接口,目光扫过那扇厕所门和唯一的入口方向,“空间狭小,是死胡同,一旦被堵住难以转圜。味道也……”他皱了皱鼻子,没说完。
“没错,”艾希利亚点头同意,语气果断,“趁着天还没有完全黑透,必须抓紧时间。这里不行,我们退出去,找下一个地方。”
“明白。”陆仁应道,同时向还在门口警戒的艾薇打了个“后退”的手势。
三人立刻依序行动,保持着高度的警惕,陆仁断后,艾希利亚打头,艾薇被护在中间,快速而安静地退出了这个散发着异味、令人不安的狭窄隔间,重新回到了稍微开阔些但同样破败的前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