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槽底朝天扣在地上,灶灰糯米撒了一地,那块刻记的卵石和娘的筲箕滚在灰土里,唯独那把柴刀不见了踪影。
我像被钉在门口,浑身的血都凉了。这东西不是自己跑的!是有什么东西把它弄走了!是冲我来的!
“阿土!阿土!”
我喉咙发紧,发出无声的嘶吼,眼睛死死盯着那片满地狼藉的地方,手心里全是冷汗。有妹和望梁听到动静跑出来,看到这场景,脸唰一下白了。有妹吓得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指甲掐进我肉里。
不能慌!慌了就真完了!
我强压着心惊,推开有妹,抄起靠在墙边的锄头(刚才刨地用的),小心翼翼地向石槽靠近。每一步都踩得极其小心,耳朵竖着(试图通过地面和空气感知震动),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周围。
灰土上,除了石槽翻倒的拖痕,没有脚印。
但我在石槽原本位置的地面上,看到几道新鲜的、深深的刮痕!像是有什么沉重又尖锐的东西被硬拖走了!方向……指向屋后茅厕那边的黑暗角落!
是柴刀拖出来的痕?它被拖去茅厕那边了?茅厕后面就是一片杂草丛生的陡坡,再往下就是山涧!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上来!那地方,阴气重!老辈人都不让小孩靠近!
去不去?柴刀是家里重要的用具,不能丢!更重要的是,这鬼东西自己长腿跑了,天晓得它会惹出啥祸事!
我咬紧后槽牙,对有妹、望梁比划了个“拿灯”的手势。望梁哆嗦着跑回屋,端出来一盏昏暗的煤油灯。我接过灯,一手握紧锄头,示意他们待在原地别动,自己顺着那刮痕,一步步往屋后摸去。
夜色浓得像墨。
煤油灯的光晕只能照亮脚下方寸之地,四周黑影幢幢。风吹过草丛,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无数只脚在悄悄移动。刮痕断断续续,消失在茅厕后面的乱草堆里。
我停下脚步,举起煤油灯,屏住呼吸仔细看。
草丛有被压倒的痕迹。我用锄头柄轻轻拨开乱草——草丛深处,隐约露出一个黑黢黢的、像是野兽钻出来的洞口!那股熟悉的、带着水腥和铁锈混合的阴冷气息,正从洞里丝丝缕缕地冒出来!
是它!是那水潭里的东西!它顺着地底摸到我家屋后了!还偷走了柴刀!
就在我震惊的瞬间——“嗖”!
一道黑影!带着一股恶风!从那个黑洞里疾射而出!直扑我的面门!
是那把柴刀!它自己飞出来了!
我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把煤油灯往前一挡,同时身子猛地往后一仰!
“哐当!哗啦——”
柴刀锋利的刀尖,擦着我的鼻尖飞过,狠狠劈在了我刚才举灯的位置!煤油灯被劈得粉碎,煤油溅了我一身!滚烫的火苗瞬间窜起,我的袖口着火了!
我“阿土”地惨叫一声,倒地疯狂打滚,扑灭身上的火。皮肤传来一阵灼痛。空气中弥漫着煤油和布料烧焦的糊味。
还没等我爬起来,那把劈空的柴刀,像被无形的手操控着,“嗡”一声从土里拔出,在空中调转方向,刀尖再次对准了我!刀身上,不知何时,竟浮现出一道道暗红色的、像是血丝一样的纹路!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红光!
它成精了!被附体了!
我手脚并用向后退,心脏快要跳出来!那柴刀悬在半空,微微震颤着,发出“嗡嗡”的低鸣(通过空气的震动),像是在积蓄力量,准备下一次攻击**!
跑!必须跑!
我连滚带爬,也顾不上方向,拼命往院坝方向跑!身后,那“嗡嗡”声紧追不舍!
眼看就要跑到有妹和望梁身边,我猛地想起!不能把他们也扯进来!我硬生生刹住脚步,拐向猪圈另一侧的空地!
就在我转弯的刹那——“噗”!
肩膀一阵剧痛!柴刀深深劈进了我的左肩胛骨!巨大的力量带着我向前扑倒!温热的血瞬间涌了出来,浸湿了衣服!
我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求生的本能让我死死咬住牙。我反手想去拔刀,可手刚碰到刀柄,就感到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恶意的意念,顺着伤口往我身体里钻!像无数根冰针在扎我的骨头!
是那水鬼!它通过柴刀,钻进我身体里了!
“滚出去!”我在心里疯狂呐喊!拼命挣扎!
就在我感觉意识快要被冻僵的时候——我怀里,那片从坟地捡来的、疑似沾着娘血迹的蓝布片,突然变得滚烫!像一块烧红的炭,紧紧贴在我的胸口!
“嗤——”
仿佛冷水滴进热油锅的声音(在我脑颅内炸响)!那股侵入我身体的冰冷意念,像是被烫到了一样,发出一声尖锐的(无声但能感知的)嘶鸣,猛地缩了回去!
插在我肩膀上的柴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上面的血丝纹路迅速黯淡消失。
我瘫在地上,像条离水的鱼,大口喘着粗气。左肩剧痛无比,但那股要命的阴冷感消失了。我颤抖着手,摸出怀里那片蓝布。布片,竟然完好无损,只是那股滚烫感正在迅速消退。
是娘……是娘在冥冥中护着我吗?这布片上的血……
我正想着,有妹和望梁举着油灯,哭喊着跑了过来。看到我浑身是血,地上还扔着那把柴刀,有妹腿一软,直接坐地上了。
望梁壮着胆子,用一根长木棍,小心翼翼地把柴刀拨到一边。
灯光下,我清晰地看到——柴刀的木头柄上,不知何时,竟然缠上了一小缕深蓝色的、和我怀里布片颜色一模一样的线头!线头很新,像是刚从什么衣服上扯下来的!
而且,那线头缠绕的方式……很像娘平时打的那个“花苞结”的开头!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了!
这东西……这东西不仅附在柴刀上……它还在学娘?还是在……模仿娘?
有妹和望梁手忙脚乱地把我架回屋,用破布条死死捆住我流血的肩膀。我靠在床上,看着窗外漆黑的夜,心里比伤口还痛,比冰还冷。
娘的失踪,这水潭的邪性,还有这模仿娘的打结方式……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把柴刀,被望梁用破麻袋包着,扔在了院坝角落,没人敢再碰。
这一夜,我们三人都没合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