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个名叫“知古今”的诡异书摊离开,挤过喧嚣混乱、人声鼎沸的鬼市街道,林玄只觉得手里的那卷残旧兽皮地图沉甸甸的,像攥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又像握着一线飘渺的希望。耳朵里还残留着摊主老头那平淡到令人心底发毛的嗓音——“星骸污染最重的死地”、“守墓人以前的据点”。
守墓人……沈墨前辈果然指引了方向。可“星骸”是什么?“污染”又意味着什么?
莫轻尘似乎对这里熟门熟路,带着他七拐八绕,很快远离了最嘈杂的区域,来到一片相对安静、靠着嶙峋石壁的简陋茶棚坐下。茶棚老板是个缺了只胳膊的干瘦汉子,眼神麻木,默默端上两碗颜色浑浊、气味刺鼻的“苦藤茶”,便缩回角落的阴影里,不再理会。
莫轻尘看都没看那茶,自顾自灌着葫芦里的酒,直到林玄那坐立不安、欲言又止的焦急快要从眼睛里溢出来,他才放下酒葫芦,用袖子抹了把嘴,抬眼看向林玄。
“憋坏了吧?想问‘星骸’是啥?”莫轻尘挑眉。
林玄重重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上的残图。
莫轻尘咂咂嘴,难得地没卖关子,眼神投向鬼市上方那灰蒙蒙、星辰错乱的诡异天空,声音也压低了些,带着一种讲述禁忌的意味:
“星骸……嘿,这玩意儿,说起来就晦气。它不是咱这方天地自然生出的东西。”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怎么把那种恐怖描述得更易懂。
“你知道‘星狱’吧?就是关押那些上古凶神、域外天魔、还有各种不该存在于世的疯狂玩意儿的牢笼。”莫轻尘瞥了林玄一眼,见他点头,才继续道,“那地方,存在了不知多少万年,坚固无比,但也并非全无漏洞。上古那场波及诸天万界的大战,打得天崩地裂,据说就震裂了星狱的某些边角,或者……是里面某些不甘被囚的鬼东西,拼死冲击封印,造成了一些细微的‘泄漏’。”
“星骸,就是从那些裂缝里,泄露出来的、属于星狱内部的‘东西’。它不是实体,更像是一种……扭曲的法则,一种被污染、被疯狂浸透的‘星辰本源碎片’。”莫轻尘的声音越来越沉,“这玩意儿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它一旦泄露出来,就会像最恶毒的瘟疫,污染所及之处的一切。”
“首先是灵气。”莫轻尘手指敲了敲粗糙的木桌,“被星骸污染的灵气,会变得狂暴、混乱、充满侵蚀性。修士吸纳了这种灵气,轻则走火入魔,经脉受损,重则直接被污染同化,变成只知杀戮和吞噬的怪物。”
林玄听得背脊发凉,想起幻月宫中那黑暗漩涡的气息,那冰冷死寂、令人疯狂的低语……难道那就是星骸的力量?
“然后是被污染的生灵。”莫轻尘继续道,语气平淡,内容却让人毛骨悚然,“无论是妖兽、灵植,还是凡人、修士,长时间暴露在星骸污染的环境中,或者直接接触到高浓度的星骸,血肉、神魂都会被扭曲。你可能会看到长着人脸的树木,内脏外翻还能行动的妖兽,或者……保持着人形,内里却已经完全变成另一种怪物的‘东西’。它们没有理智,只有对纯净生命和灵气的憎恶与吞噬欲望。”
知识如同沉重的冰水,一桶桶浇在林玄心头。他终于明白,为何那摊主老头说坠星湖是“死地”,进去的人“九死一生”,出来也“多半疯了”。在那种连灵气和生灵都能扭曲污染的地方,生存本身就是一种奢望,更别提保持神志清醒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悄悄缠绕上来。沈墨前辈的残魂本就微弱如风中残烛,还要去这种鬼地方“养魂”?这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然而,就在这沉甸甸的绝望几乎要将他压垮时,莫轻尘话锋一转。
“不过嘛,天道五十,大衍四九,万事总留一线生机。”莫轻尘又灌了口酒,眼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星骸这东西至邪至污,但偏偏就有一种天地灵物,是其天生的克星——净星莲。”
“净星莲?”林玄猛地抬头,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光亮。老头也提过这个名字!
“嗯。”莫轻尘点头,“传闻这净星莲,只生长在星辰之力极其浓郁纯粹、又历经万古沉淀的灵秀之地。其性至纯至净,能自发吸收、净化周围的污秽之气,对星骸污染有极强的克制和净化作用。其莲心所凝的‘净莲玉髓’,更是滋养神魂、稳固灵台的绝品圣药。若是魂魄受创,哪怕是即将消散的残魂,得到足够的净莲玉髓滋养,也有重聚稳固的可能。”
黑暗中的灯塔!绝境里的微光!
林玄的心脏砰砰狂跳起来。原来如此!沈墨前辈指引去坠星湖,不仅仅是因为那里是守墓人旧地,更因为那里可能有能救他命的“净星莲”!哪怕那里已被星骸污染成死地,但净星莲的特性,意味着它很可能就生长在污染最核心、同时也是当年星辰之力最浓郁的地方——湖心!
希望,虽然渺茫,虽然伴随着巨大的危险,但确确实实地出现了。就像无尽黑暗的深渊里,突然看到头顶极高处,有一粒微弱的、却坚定不移的星芒。
“前辈,那坠星湖里,真的有净星莲吗?我们什么时候能去?”林玄急不可耐地问,恨不能立刻插翅飞到那绝地湖心。
“急什么?”莫轻尘白了他一眼,慢悠悠地掰着手指头算,“净星莲这东西,是天地奇珍,生长周期极长,而且……它开花是有时辰的。十年一开,每次花开不过七七四十九个时辰,莲心玉髓只有在花开到最盛的那十二个时辰内采摘,药效才最好。”
他抬眼看了看鬼市上空那几颗错乱的星辰,似乎在推算什么,半晌才道:“按老子知道的零星记载和星象推算……下一茬净星莲开花,大概就在一个多月后。时间倒是赶得上。”
林玄闻言一喜,一个多月,他们还能做些准备!
但莫轻尘接下来的话,又像一盆冷水浇下。
“不过你也别高兴太早。”莫轻尘挠了挠他那头乱发,表情有点蛋疼,“先不说那坠星湖本身就是个进去容易出来难的绝地。单说那净星莲……你以为这种能净化星骸、滋养神魂的宝贝,会没有东西守着?等着你去摘?”
“有……守护妖兽?”林玄心里一紧。
“妖兽?那都是轻的。”莫轻尘嗤笑一声,“星骸污染最重的地方,能滋生出什么正常玩意儿?守着净星莲的,是一种被星骸污染、又吞噬了无数误入者神魂后变异出来的怪物——‘噬魂妖藤’。”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相关记载,脸色也凝重了几分:“那鬼东西,本体是某种坚韧无比的异种妖藤,被星骸污染后,发生了难以想象的变化。它不惧寻常刀剑法术,因为它攻击的不是肉身,是神魂!它的藤蔓能无视大部分护体灵光,直接缠绕、刺入生灵的识海,吞噬神魂!而且,它对纯净的神魂气息格外敏感,也格外贪婪……”
莫轻尘说着,目光若有似无地飘向林玄怀里——那里,断辰残剑正静静躺着,其内是沈墨那微弱到极点的残魂。
“你家剑里那位爷,现在这状态,魂火飘摇,在咱们看来微弱,在那噬魂妖藤的感知里,恐怕就像黑夜里的萤火虫,又像一块送到嘴边的、毫不设防的……嫩豆腐。”
莫轻尘看着林玄瞬间惨白的脸色,无奈地摊摊手:
“换句话说,带着现在的他靠近坠星湖,尤其是靠近湖心……基本上就等于举着个香喷喷的肉包子,对着一条饿了千百年的、专吃包子的恶狗喊:‘快来吃我呀!’”
“你家剑灵那状态,进去,恐怕就是给那妖藤送点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