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苏九儿燃烧生命的吟唱戛然而止,指尖凝聚的、足以撕裂灵魂的璀璨光团,微微颤动。她脸上那种决绝的平静被瞬间打破,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错愕与茫然,怔怔地看向水晶棺内。
林玄和姜璃的悲呼卡在喉咙里,眼睛瞪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南宫熠和苏玉宸更是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脸上的贪婪与惊惧僵住,化为更深的震骇。
血泪。
两行浓稠的、仿佛凝结了万古悲伤与绝望的暗红血泪,正从那具“遗体”空洞的眼眶中缓缓滑落,划过苍白冰冷的脸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
紧接着,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那具“遗体”,苏婧,竟然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动了一下脖颈。空洞死寂的眸子,没有焦距地“望”向了近在咫尺、周身燃烧着皇血与月华之光的苏九儿。
然后,一个干涩、沙哑、仿佛砂纸摩擦般、却又带着一种穿越无尽岁月沧桑与疲惫的声音,直接在苏九儿的灵魂深处响起,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微弱的波动:
“净血……后裔……你……欲效我……旧事?”
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灵魂层面的直接共鸣!苏九儿浑身剧震,仿佛有电流从头顶贯到脚底。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是……是先祖在和她说话?先祖……还有意识残存?
没等苏九儿回应,那声音骤然转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急切:“愚蠢!时机未至!凭你如今微末之力,纵燃尽一切,不过杯水车薪,徒令亲者痛仇者快!”
话音未落,苏婧“遗体”的心口处,那支插入的玉簪(星钥碎片),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目光芒!光芒并非攻击,而是化作一道纯粹无比的意念洪流,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瞬间没入苏九儿眉心!
“呃啊——!”
苏九儿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并非肉体之痛,而是灵魂层面被庞大信息与意志强行灌注的冲击。她周身的皇血光焰与月华猛地一滞,随即不受控制地疯狂向内收缩、坍缩,仿佛她的身体变成了一个无底的黑洞,将所有的光芒、所有的能量,甚至包括她正在流逝的生命力,都强行吸纳、压缩进体内!
“九儿!”林玄看得肝胆俱裂,以为发生了什么可怕的变故,就要不顾一切冲上去。
“别动!”姜璃死死拉住他,声音颤抖却带着一丝惊疑,“看她的眼睛!”
只见苏九儿原本因决绝而明亮的眸子,此刻仿佛被蒙上了一层万古的尘埃,眼神迅速变得空洞、沧桑,最后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蕴含着无尽威严与悲悯的深邃。她身上那种少女的稚嫩与彷徨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岁月沉淀、执掌过生杀予夺的古老气度。连她周身的气息,都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攀升、凝实,虽然依旧基于她本身的修为,但质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仿佛一柄尘封万古的神兵骤然出鞘,虽锈迹斑斑,锋芒犹在!
是苏婧!是那位万年前牺牲自己、封印裂缝的狐族先祖,她竟真的还留存着一缕残魂,此刻,正通过那支作为信物与媒介的玉簪,以一种近乎“附体”的方式,暂时接管了苏九儿的身体!
“苏婧先祖……”林玄喃喃道,心中涌起惊涛骇浪。
“苏九儿”缓缓抬起手,动作还有些滞涩,仿佛在适应这具年轻而陌生的躯体。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燃烧着淡淡金焰与月华的双手,又抬头,望向那再次开始剧烈翻滚、魔手即将探出的黑暗漩涡。空洞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深切的痛楚与……滔天的恨意!
“孽障……万载镇压……犹不死心……” 苍老而威严的声音,从“苏九儿”口中发出,与之前的少女嗓音截然不同。
她不再看林玄和姜璃,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林玄手中那柄黯淡无光、布满裂痕的断辰残剑。那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追忆,有痛惜,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老友……你也……只剩此残躯了么……” 叹息中,是无尽的落寞。
旋即,她眼神一厉,看向那黑暗漩涡,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也罢!既借后裔之身苏醒,便再战一场!纵魂飞魄散,亦不容尔等祸乱世间!”
话音落下,“苏九儿”双手猛地结出一个古老玄奥到极致的印诀!这个印诀一出,整个幻月宫残余的星辰之力仿佛受到了帝王的召唤,疯狂向她涌来!她周身燃烧的皇血金焰与月华光芒不再是散乱爆发,而是被完美地统合、编织,化作一道道蕴含着封印、净化、镇压意志的银色锁链虚影!
“封!”
一声清叱,并非怒吼,却带着言出法随般的威严!无数银色锁链虚影呼啸而出,并非攻击那即将探出的魔手,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缠绕向祭坛上那九根布满裂痕的暗红石柱,以及地面上残存的邪恶符文!
她在尝试加固、修复这早已破损不堪的封印根基!
“吼——!!!”
黑暗漩涡中传来更加暴怒的咆哮,显然,苏婧残魂的举动激怒了其中的存在。一只比之前更加凝实、黑暗星辰光芒更加刺眼的巨大魔手,猛地从漩涡中探出,携带着毁灭一切的威势,狠狠抓向正在施法的“苏九儿”!这一次,魔手五指张开,掌心浮现出一个不断旋转的、吞噬一切光热的黑暗漩涡,威力比之前强了何止数倍!
“小心!”林玄和姜璃失声惊呼。
“苏九儿”(苏婧)却面色不变,只是眼神更加冰冷。她左手维持印诀,继续引动星辰之力加固封印,右手并指如剑,朝着那疾抓而来的魔手凌空一点!
“星陨!”
一点璀璨到极致的银光自她指尖迸发,起初只有米粒大小,却在离指的瞬间急剧膨胀,化作一颗拖着长长尾焰的微型星辰,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撞向魔手掌心的黑暗漩涡!
没有巨响,只有两种极端力量湮灭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滋滋声。银星与黑暗漩涡疯狂互相吞噬、抵消,迸发出的能量乱流将周围本就残破的祭坛进一步撕裂。
“苏九儿”身体剧震,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嘴角溢出一缕鲜血。她毕竟只是残魂,依托的又是苏九儿尚未完全成长起来的身体,强行施展如此神通,负担极大。
魔手也被阻了一阻,掌心黑暗漩涡明灭不定。
“就是现在!”苏婧残魂的声音在林玄脑海中急响,“小子!将你的星辰之力,注入那玉簪碎片!快!”
林玄一愣,随即毫不犹豫,将体内所剩不多的、源自《星辰锻体诀》和此地环境滋养出的星辰之力,毫无保留地灌入手中那截断辰残剑旁的玉簪(星钥碎片)!
玉簪接触到林玄的星辰之力,仿佛被注入了最后一剂强心针,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这光芒与“苏九儿”身上的月华同源,却又多了一丝属于林玄的、带着勃勃生机的星辰特质!
“苏九儿”眼神一亮,右手虚引,那发光的玉簪(星钥碎片)便如乳燕归巢般飞入她手中。她左手依旧结印稳固封印,右手握住玉簪,将其高高举起,对准了那被暂时阻住的魔手,以及其后的黑暗漩涡。
“以星钥为引,纳八方星力,镇!”
她将苏九儿体内残存的月核之力、燃烧的皇血精华、林玄注入的星辰之力、以及幻月宫汇聚的星辰伟力,通过玉簪这枚“钥匙”碎片,强行拧成一股!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贯穿天地的银白色光柱,自玉簪尖端暴射而出,狠狠轰击在魔手掌心的黑暗漩涡中心!
“嗷——!!!”
这一次,魔手发出了痛苦的嘶吼!那黑暗漩涡竟被银白光柱生生打散,魔手五指痉挛,构成手掌的黑暗星辰光芒都黯淡了许多,仿佛被这股融合了多种特质、尤其带有“星钥”气息的力量灼伤!
趁此机会,“苏九儿”咬破舌尖,一口蕴含着残魂本源的精血喷在玉簪上,厉喝道:“封!禁!退!”
银白光柱威力再涨,硬生生将那只恐怖的魔手,一点一点地逼回了黑暗漩涡之中!漩涡旋转的速度明显减缓,规模也开始缩小,那股令人疯狂的意志威压也随之减弱。
然而,做完这一切的“苏九儿”,身上那古老威严的气息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她踉跄一步,用玉簪撑地才勉强没有倒下。眼中的沧桑与深邃消失,变回了苏九儿原本的眸子,只是充满了极度的疲惫与虚弱。而她的脸色,更是苍白得近乎透明,气息微弱到了极点。
苏婧的残魂,快要消散了。
她抬起头,用尽最后力气,望向因为消耗过度而脸色发白、紧张看着她的林玄,又看了看旁边担忧的姜璃,最后目光落在怀中苏九儿那虚弱但已无性命之忧的本体意识上(此刻主导权已交还)。
她的嘴唇翕动,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最后的、不容置疑的嘱托,直接响在三人心间:
“孩子……我们……只能封住……一时……”
“真正的……钥匙……不在簪内……”
“在……‘她’……体内……”
话音未落,她(苏婧残魂)的身影彻底从苏九儿身上脱离,化作点点带着悲伤与释然的荧光,大部分回归那具流泪的水晶棺遗体,小部分则温柔地融入了苏九儿心口。那支玉簪,光华内敛,轻轻落在了苏九儿手心。
苏九儿身体一软,向后倒去,被眼疾手快的姜璃扶住。
祭坛上,暂时恢复了平静。黑暗漩涡缩小到脸盆大小,缓缓旋转,虽然依旧散发不祥气息,但比之前那种灭世之感弱了太多。魔手没有再出现。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平静,只是暂时的。
而苏婧先祖最后那句谜语般的话,却让劫后余生的三人,心头再次蒙上了更深的阴影。
真正的钥匙……不在簪内……在“她”体内?
“她”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