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从黑暗漩涡中探出的瞬间，整个幻月宫的时间仿佛凝固了。
没有声音。
不，是所有的声音——打斗的呼喝、能量的爆鸣、痛苦的惨叫——全都被某种更本质的东西吞噬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寂静。那是一种超越听觉的、直接作用于生命本源的死寂。
林玄感到自己的呼吸停滞了。不，是周围的空气停止了流动。不，是更深层的东西——空间本身仿佛变成了坚冰，将他冻结在原地。他想动一根手指，却发现连转动眼珠都需要耗尽全身力气。
那只手太庞大了。
从黑暗漩涡中探出的部分就已经有整个祭坛大小，而且还在缓缓伸出。它完全由纯粹的黑暗构成，但那黑暗不是虚无，而是某种有质感、有重量的存在。黑暗中镶嵌着无数细碎的光点，像是星辰的碎片，又像是星辰的尸体，散发着冰冷、死寂、疯狂的光芒。
五根手指弯曲着，指尖尖锐如钩，每一根都像是一座倒悬的山峰。手掌的纹路是扭曲的星河，是破碎的法则，是疯狂的低语本身。
恐惧。
纯粹的、原始的、来自生命本能的恐惧，像最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每一个人。那不是面对强敌的紧张，不是生死一线的惊慌，而是蝼蚁仰望崩塌的天空、草芥面对席卷天地的海啸时，那种彻底的、无能为力的渺小感。
“呜——”
魔手完全伸出了漩涡。它悬停在祭坛上空，轻轻转动了一下手腕。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
“噗！”
离得最近的几名南宫家修士和斗篷人，连惨叫都没发出，身体就像被无形巨力捏碎的虫子，炸成漫天血雾。血肉没有飞溅，而是在爆开的瞬间就被魔手散发的黑暗吞噬、同化，成为了那黑暗中新的、细微的光点。
“不……不可能……”南宫熠距离较远，但也被余波扫中。他像被巨锤砸中胸口，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撞在一根暗红石柱上。“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血中还夹杂着内脏的碎片。他脸上那惯有的贪婪和狂傲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最本能的、野兽般的恐惧。他想逃，但身体在颤抖，连最简单的调动灵力都做不到。
苏玉宸更惨。他原本想趁乱偷袭苏九儿，距离祭坛中心更近。魔手探出时散发的威压首当其冲落在他身上。他身上的斗篷瞬间化为飞灰，露出一张因极度痛苦而扭曲的俊美脸庞。他七窍流血，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姜璃站在林玄身侧，清霜剑插在地上，双手死死握着剑柄才勉强没有跪下。她的剑心在哀鸣，那是面对绝对位格碾压时本能的战栗。她咬破舌尖，用疼痛刺激自己保持清醒，但握剑的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苏九儿是所有人中受到冲击最大的。不是因为实力最弱，而是因为——那魔手“看”向她。
不，不是用眼睛。那只手没有眼睛。但当它完全伸出漩涡，悬停于空时，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手“掌心”的方向，缓缓转向了苏九儿。不是转向她的身体，而是转向她体内那沸腾的皇血，那与她初步融合的月核。
一种冰冷、贪婪、仿佛要吞噬一切生机的“视线”，牢牢锁定了她。
苏九儿感觉自己的血液在逆流，月核在疯狂震颤，不是共鸣，而是恐惧的尖叫。她站立的地方，空间开始微微扭曲、塌陷，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要将她从那片空间里“挖”出来。她连颤抖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毁天灭地的巨手，缓缓地、带着某种猫捉老鼠般的残酷优雅，向她所在的位置——虚握。
不是攻击。只是虚握。
但就在那五根黑暗星辰构成的手指收拢的刹那——
“呃啊——！”苏九儿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她感觉自己的灵魂要被从那具身体里生生抽离！月核的力量在暴走，皇血在沸腾、燃烧，皮肤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密的、渗血的裂痕，仿佛一尊即将破碎的瓷器。
“九儿！”林玄目眦欲裂。他想冲过去，想挡住那只手，但身体被那恐怖的威压钉死在地上。他拼命催动灵力，星辰之力在经脉中疯狂冲撞，却像蚍蜉撼树。他看着苏九儿痛苦扭曲的脸，看着那缓缓合拢的、足以捏碎山岳的黑暗手指，一股前所未有的、混合着绝望、愤怒和不甘的火焰，在胸腔里炸开。
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就要像虫子一样被碾死？！
凭什么这些疯子为了力量，就要放出这种毁天灭地的东西？！
凭什么……他什么也做不了？！
就在那黑暗手指即将彻底合拢，苏九儿的惨叫戛然而止，眼中光芒即将涣散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震彻灵魂的嗡鸣，毫无征兆地炸响！
不是来自外界。
是来自林玄手中！
那根一直被他紧握的、黝黑不起眼的烧火棍，此刻突然爆发出无法形容的璀璨光芒！那不是普通的光，那是浓缩到极致的星光，是斩断过星辰的锋芒，是守墓万古的孤寂与决绝！
黑棍脱手而出！
不，不是脱手，是它自己挣脱了林玄的掌控，化作一道割裂空间的流星，笔直地、义无反顾地撞向那只探出的魔手！
与此同时，一个林玄从未听过的、燃烧着无尽愤怒与决绝的嘶吼，如同濒死巨兽的咆哮，直接在他脑海最深处，在所有人心神之中炸开：
“孽畜——！！！”
“休得猖狂——！！！”
是沈墨！
但那声音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慵懒、嘲讽、或是高高在上的指点。有的，只有一种即将燃尽一切、与敌偕亡的疯狂，和一种深埋了万古、此刻终于爆发的、刻骨铭心的恨意与悲伤！
黑棍（或者说，是寄宿其中的沈墨残魂）在飞出的过程中，形态开始发生不可思议的变化。表面的黑垢与锈迹片片剥落，露出其下晶莹如星空、却又遍布裂痕的棍身。棍身之上，无数复杂到极致的星辰纹路次第亮起，每一道纹路亮起，沈墨那燃烧灵魂的嘶吼就虚弱一分，但那棍身散发出的威能，就暴涨一截！
那不再是棍。
那是一道意志。
一道跨越了万古时光，纵使只剩一缕残魂、纵使即将彻底消散，也要向囚笼中的恶魔，挥出的最后一记——
“断——辰——！！！”
沈墨的吼声与黑棍化成的星光洪流融为一体，狠狠撞在了魔手虚握而来的掌心！
没有声音。
或者说，声音在爆发前就被更恐怖的能量湮灭了。
只有光。
吞噬一切的光，斩断一切的光，带着无尽悲愤与决绝的光，与那吞噬光热的黑暗星辰之手——
轰然对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