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观前的空地上，气氛有些微妙。
姜璃站在原地，眉头紧锁，目光低垂，仿佛要在地上林玄画的那几个歪歪扭扭的圈圈和线条里，看出朵花来。杠杆原理？动量传递？妖力如溪流绕石？ 这些完全背离她所学正统的古怪念头，像几根看不见的丝线，缠住了她的思绪，扯不断，理还乱。她惯有的清冷神色被一种罕见的、全神贯注的困惑所取代，连周遭的空气都似乎因她的沉默而变得粘稠起来。
林玄看着姜璃那副“cpU快干烧了”的模样，心里有点小得意，又有点好笑。他也不敢打扰，生怕一开口又把这位思路严谨的仙子给惹毛了。他挠挠头，走到一边，捡起自己的黑棍子，又开始比划那些“有用但难看”的动作，只是这次动作轻了不少，生怕动静太大。
苏九儿依旧虚弱地靠在门框上，阳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带来一丝暖意。她看着陷入沉思的姜璃，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关切，也有一丝同病相怜的理解。她悄悄调整着呼吸，尝试按照林玄那套“离经叛道”的思路，引导体内微弱的妖力缓缓温养伤口，一股细微却确实存在的暖流在经脉中艰难前行，带来些许慰藉。
山里的上午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偶尔几声鸟鸣，以及林玄棍子划破空气的轻微呼啸。这种宁静，却隐隐让人心里发慌，仿佛暴风雨前的短暂平和。
然而，这份宁静并没有持续太久。
快到中午的时候，一阵隐隐约约的、嘈杂的喧哗声，顺着山风，从山下的方向飘了上来。
那声音起初很微弱，混在风声里，听不真切。但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不再是镇上平日里的鸡鸣狗吠、人声鼎沸，而是一种充满了躁动、愤怒，甚至带着一丝狂热情绪的哄闹声。里面似乎夹杂着许多人的叫喊，还有金属碰撞的脆响？
林玄最先停下动作，侧耳倾听，脸上的得意神色瞬间消失，换上了警惕。那喧哗声像是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他刚刚放松下来的神经。
姜璃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嘈杂从沉思中惊醒。她猛地抬起头，清澈的眸子里瞬间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和锐利，如同出鞘的利剑。她侧身望向山下清水铺的方向，耳朵微微动了动，捕捉着风中的信息，脸色渐渐沉了下来。那声音里的敌意和躁动，她再熟悉不过，往往是……大规模聚集、即将发生冲突的前兆。
苏九儿的脸色也更白了，手下意识地抓紧了门框，眼中闪过一丝惊惧。她对这种充满恶意的声音，有着本能的恐惧。
“下面……怎么回事？”林玄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动静，可比赵公子带家丁来闹事大多了！
姜璃没有立刻回答，她闭目凝神，将自身灵觉缓缓延伸出去。片刻后，她睁开眼，眸中寒光一闪，声音低沉：“山下聚集了不少人，灵力波动杂乱，但其中有几道……颇为不弱。带着兵刃，情绪激愤。”
她顿了顿，看向林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断定：“是冲着你这里来的。”
“冲我来的？”林玄头皮一阵发麻，“我……我没惹他们啊！不就是抓了只山猫，帮人除了个精怪吗？至于这么大阵仗？”
“恐怕不止于此。”姜璃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脸色苍白的苏九儿，“流言可畏。‘修士与妖女勾结’，足以让某些自诩正道的人士‘替天行道’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姜璃的话，山下的喧哗声陡然拔高了一个调门！一阵更加清晰、充满煽动性的呐喊声隐约传来：
“铲除妖邪！踏平鬼观！”
“维护正道！就在今日！”
“不能让那邪修和妖女祸害乡里！”
那声音如同滚雷，由远及近，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疯狂意味，清晰地敲打在道观前三个人的心头上。
林玄的脸色彻底变了，手心开始冒汗。他就算再迟钝，也明白这次麻烦大了！这可不是几个家丁或者几个狐族追兵能比的！这是要被人当boSS刷了啊！
苏九儿身体微微颤抖，眼中的恐惧更甚。
就连姜璃，握住剑柄的手也无声地收紧，指节微微发白。她可以因为厌恶“背后伤人”而出手对付狐族，也可以因为理念碰撞而暂时停留，但面对山下那群“名门正派”组成的、打着“除魔卫道”旗号的人群，她的立场变得极其微妙和尴尬。师门训诫、自身信念、眼前这难以界定正邪的两人……各种念头在她心中激烈冲撞。
就在这山雨欲来、气氛压抑到极点的时刻——
“哎呦喂！林小哥！林小哥！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一个惊慌失措的、带着哭腔的呼喊声，伴随着急促慌乱、连滚带爬的脚步声，从山林小径上传来。
只见平时给林玄送过几次柴火的王樵夫，连背上的柴担都扔了，连滚带爬、满脸是汗、神色仓皇地冲上山坡，一眼看到林玄，就像看到了救星……或者说是看到了即将倒大霉的人，带着哭音喊道：
“快！快跑吧林小哥！山下……山下来了一大帮仙师老爷！凶神恶煞的！为首的那个清风观的李道长，说……说你这道观是妖邪巢穴，你……你勾结妖女，要……要踏平你这道观啊！马上就要上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