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疼…浑身上下…没一处不他妈疼的…
骨头像被拆散了架,又拿锉刀一根根锉过,又酸又胀,带着一股子邪火的灼痛,从骨髓深处往外冒,密密麻麻地啃噬着那点可怜的意识。肉皮底下,那些幽蓝色的纹路更是活见鬼了,突突地跳,烫得吓人,像有岩浆在血管里流,烧得五脏六腑都跟着抽抽,缩在一起,拧着劲儿地疼。
冷。一种湿漉漉、黏糊糊的冷,跟之前虚空里那种乾巴巴的冻完全不一样。这冷气裹着一股子土腥味、腐烂植物的霉味,还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带着点甜腻又让人发毛的怪味,无孔不入地往骨头缝里钻,冻得人牙关嘚嘚作响,浑身控制不住地哆嗦,像片风里的破树叶。
我瘫在一滩冰冷的、半凝固的泥浆里,动弹不得。眼皮沉得跟焊死了一样,费了老牛鼻子劲才勉强撬开一条缝。
光。不是摇篮里那种幽蓝的、人造的光,也不是虚空里死寂的星光。是一种… 昏暗的、发黄发灰的光,从头顶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缓缓翻滚的雾霾一样的东西後面透下来,有气无力地照着这片鬼地方。
静。但也不是那种真空的死静。远处好像有极其低沉的、持续不断的嗡鸣声,像是某种巨型机械在极远的地方运转,又像是这片大地本身在呻吟。近处,能听到细微的、噝噝啦啦的声响,像是什麽东西在泥浆里爬,或者…在腐烂?
我这是在哪儿?
最後的记忆,是那撕裂一切的空间跳跃剧痛,和无尽的黑暗。我还活着?从那必死的绝境里…跳出来了?跳到这儿了?
试着动了动手指,跟针扎一样疼,根本不听使唤。脖子僵硬得像生了锈的轴承,费力地转动一点点,打量四周。
一片破败、荒芜、诡异的景象。
我好像躺在一个巨大的、凹陷的盆地边缘?脚下是黑乎乎、泛着油光的泥浆,里面混杂着破碎的金属片、扭曲的塑料块,还有一些认不出是动物还是植物的、已经半腐烂的残骸,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远处,是扭曲的、像是某种巨型建筑残骸的黑色剪影,如同怪兽的骨架,狰狞地刺破灰黄色的天空。更远的地方,地平线模糊不清,被那种令人压抑的雾霾吞噬。
这里绝不是什麽好地方。空气吸进肺里,带着一股浓烈的酸腐味和金属颗粒感,喇得嗓子生疼。重力似乎也比正常星球大一些,身体沉甸甸的,每一个动作都异常艰难。
我他妈…是掉进哪个星球的垃圾场了?还是某个被遗弃的、发生过大灾难的殖民地的废墟?
体内那该死的蓝血,在经历了那场疯狂的跃迁後,似乎暂时蛰伏了下去,不再那麽沸腾躁动,但那种低沉的嗡鸣和共鸣感依旧存在,像背景噪音一样盘踞在身体深处,带来持续不断的、细密的灼痛。皮肤上的纹路颜色似乎更深了,像某种活着的烙印。视野边缘那抹幽蓝色也没散,看什麽都蒙上一层不祥的滤镜。
低语声… 变了。不再是摇篮里那种带着强制性的指令,也不是茧巢中那种充满诱惑的合唱,而是变成了一种… 更加破碎、更加飘忽、彷佛来自极其遥远地方的… 回响?断断续续的,夹杂着大量无法理解的杂音,像是在搜索着什麽,又像是在… 适应这个新的环境?
“扫描… 环境参数…”
“大气… 有毒… 成分分析…”
“重力… 标准1.2倍…”
“生态… 凋零… 污染…”
“文明迹象… 残存… 废墟…”
“威胁等级… 评估中…”
“个体状态… 严重损耗… 急需能量…”
急需能量… 操,还用你说?老子快饿死渴死了!
强烈的饥渴感,伴随着身体的剧痛和虚弱,如同潮水般再次袭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凶猛。胃里火烧火燎,嗓子干得冒烟,每一次吞咽都像吞刀片。那点淡蓝色“营养剂”带来的缓解早就消耗殆尽了。
必须动起来!找水!找吃的!不然就算没被追兵干掉,也得活活渴死饿死在这鬼地方!
凭着一股从喉咙眼里榨出来的狠劲,我开始拼命挣紮。手脚并用,在冰冷粘稠的泥浆里扑腾,每一次发力都牵扯得浑身剧痛,像有无数根钢针在紮。好不容易,才把自己从泥坑里一点点拔出来,瘫在稍微硬实一点的、布满碎石和金属残片的土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前一阵阵发黑。
歇了好一会儿,才攒起一点力气,扶着旁边一块锈迹斑斑的、像是飞船装甲板的巨大残骸,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双腿软得厉害,几乎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
放眼望去,这片废墟无边无际,弥漫着死亡和衰败的气息。看不到任何活物的迹象,只有风吹过残骸缝隙发出的呜咽声,和远处那持续的低沉嗡鸣。
水… 哪里有水?
强忍着不适,调动起那该死的、被强化过的感官。鼻子用力吸了吸,试图从复杂的恶臭中分辨出哪怕一丝水汽的味道。耳朵竖起来,捕捉着任何可能的水流声。
没有… 除了腐烂和金属的味道,什麽都没有。
绝望感再次涌上心头。
难道… 真的要到头了?
就在这时,体内那蛰伏的蓝血,极其轻微地… 波动了一下?共鸣感指向了左前方,一片堆积如山的、更加巨大的金属残骸深处。视野边缘的幽蓝色也随之闪烁,勾勒出那片区域一个极其微弱的… 能量反应?非常非常微弱,几乎难以察觉,像是某种即将耗尽的电池。
能量?有能量源,也许… 就有相关的设施?比如… 维生系统?或者… 储水罐?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
咬紧牙关,拄着一根捡来的、扭曲的金属棍当拐杖,一步一挪地,朝着那个方向艰难前行。
脚下的路崎岖不平,满是障碍。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气喘如牛,汗水混杂着泥浆从额头滑落,刺痛着眼睛。身上的伤口被牵动,火辣辣地疼。
走了不知道多久,也许几百米,却感觉像走了几公里。终於接近了那片巨大的残骸山。这里像是一艘超大型舰船的坠毁地点,残骸堆叠得如同山峦,形成了一个相对复杂的环境。
蓝血共鸣指向了残骸山底部一个被几块巨大金属板半掩盖住的、黑漆漆的洞口。一股极其微弱的、带着点霉味的湿气,从洞口里飘了出来。
水汽?!
心里一喜,赶紧凑过去。洞口不大,需要弯腰才能进去。里面一片漆黑,散发着浓重的铁锈味和尘土味。
摸索着打开工具包(幸好这破包没丢),掏出一支淡蓝色安瓿瓶。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了前方几米。是一条向下的、倾斜的金属通道,布满了厚厚的灰尘和蜘蛛网一样的东西(希望不是真的蜘蛛)。
顺着通道往下走,空气越来越湿冷,那股霉味也更重了。走了十几米,通道尽头是一个稍微宽敞点的空间,像是一个损毁的设备舱。舱室一角,有一个半嵌在墙壁里的、锈蚀严重的金属柜子,柜门歪斜着。那股微弱的湿气,就是从柜子缝隙里透出来的。
用金属棍撬开变形的柜门,里面赫然是一个小型的、同样锈迹斑斑的… 水循环过滤单元?!虽然看起来早就报废了,但下方一个应急手动阀门旁边,居然还连着一个巴掌大的、看起来还算完好的金属水罐!水罐很沉,晃了晃,里面有液体晃荡的声音!
水!真他妈是水!
狂喜瞬间冲垮了疲惫!也顾不上干不干净了,拧开水罐的盖子,一股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水汽扑面而来。里面的水有些浑浊,但此时此刻,简直是琼浆玉液!
“咕咚…咕咚…” 大口大口地灌了下去,冰凉的、带着强烈金属味的水滑过喉咙,滋润着乾涸的黏膜,简直是世界上最美的滋味!虽然味道糟糕透顶,但身体却贪婪地吸收着每一滴水分。
喝掉了大半罐,才勉强压下那要命的渴意。胃里被水填满,带来一阵虚弱的饱腹感,但饥饿感依旧火烧火燎。
靠着冰冷的舱壁坐下,稍微喘了口气。有了水,暂时死不了。但吃的呢?这鬼地方,上哪找吃的去?
目光再次扫过这个破败的设备舱。除了这个报废的水循环单元,角落里还有几个散落的储物箱。挣紮着爬过去,打开一看,里面除了一些锈死的工具和烂掉的绝缘材料,屁都没有。
难道要学贝爷,在这废土里找虫子吃?或者… 啃那些半腐烂的残骸?
一想到那个画面,胃里就一阵翻腾。
体内那蓝血又开始不安分地嗡鸣起来,这次带着一种… 极其轻微的排斥感?对周围环境的排斥?低语声也变得有些焦躁:
“环境… 恶劣…”
“有机养分… 匮乏…”
“常规摄食… 效率低下…”
“检测到… 环境游离能量… 稀薄…”
“建议… 尝试… 能量吸收…”
能量吸收?像植物一样进行光合作用?还是… 吸收这鬼地方的什麽辐射?
开什麽宇宙玩笑?!
但… 看着自己这双越来越非人的手,感受着皮肤下那躁动的蓝血… 也许… 对现在的我来说,这他妈的才是“常规摄食”?
这个念头让我一阵恶寒。
可饥饿感是真实的,像一只手在胃里掏。继续待在这里,只能是等死。
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握紧金属棍,走出了这个临时的避难所。必须去更远的地方碰碰运气。也许… 这片废墟里,还有其他幸存者?或者… 其他能吃的… 东西?
抬头望向灰黄色的、令人压抑的天空,和远处那狰獗的残骸剪影。
这颗星球… 到底是什麽地方?我体内的蓝血… 为什麽会对这里有反应?
前路依旧迷茫,危机四伏。
但至少,暂时… 还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