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祭坛的疯狂笑声渐渐歇止,只余下空洞的回响和更令人窒息的死寂。
阿修罗瘫坐在冰冷的祭坛地面上,双目失神,原本苍白邪异的面容此刻更添了几分灰败。他怔怔地望着那颗滚落尘埃、已然与顽石无异的珠子,又抬眼望向悟空彻底消散的虚空之处。复仇的快意未曾品尝到半分,反而像是心口被硬生生剜去了一块,留下的是刺骨的寒风和无尽的虚无。
他筹划了数百年,隐忍了数百年,等待的就是将齐天大圣踩在脚下的一日。可当这一刻以如此方式降临,他却感觉输得一败涂地。孙悟空甚至没有给他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没有一句刻骨铭心的诅咒,只是用一种决绝的、自我湮灭的方式,将所有的恩怨情仇,连同他存在的痕迹,一并抹除。
“你……你倒是干净利落……”阿修罗沙哑地低语,声音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一丝茫然,“连恨,都不给我留个彻底的对象……”
他试图去回想五毒叔慈祥的面容,回想五毒教昔日的兴盛,用这些来点燃自己应有的怒火,却只觉得那些画面也变得模糊而遥远,被方才那场彻底的、无声的消散冲击得支离破碎。他赢了,却仿佛失去了复仇的意义本身。
最终,他踉跄着站起身,没有再去捡那颗石珠,甚至没有再看这祭坛一眼,如同逃避什么可怖的梦魇般,身形化作一道黯淡的紫黑色流光,狼狈地消失在了魔域的深处。此地,已成他的心魔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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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清光汇聚,菩提祖师的身影在静室中缓缓浮现。他依旧是那副超然物外的姿态,但若细看,便能发现他捻动拂尘的手指,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凝滞。他走到窗前,望着窗外云卷云舒,目光却仿佛穿透了层层空间,落在那已不存于世的顽徒身上。
良久,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逸出唇畔。
“痴儿……劫数使然,亦是汝之选择……”
他闭上双眼,不再推算,不再过问。有些因果,一旦了断,便是彻底了断。强求不得,挽回不能。只是那静室内萦绕的淡淡悲意,却许久未曾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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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行路上,沼泽边缘。
唐僧师徒三人歇息了片刻,不得不再次上路。气氛依旧沉闷得可怕。八戒的肚子饿得咕咕叫,却连抱怨的力气似乎都没了。沙僧沉默地挑着担子,警惕着四周的风吹草动。
方才流寇的袭击,白龙马的化龙,都像一记重锤,敲碎了他们原本或许还存有的一丝侥幸——没有孙悟空,西行路,真的寸步难行。
唐僧骑在白龙马上,手持缰绳,目光直视前方,却毫无焦距。他的脑海中,两个声音在激烈地交战。
一个声音在质问:“你的慈悲,便是让无辜孩童沦为血食?便是让弟子们陷入险境?便是非不分,纵容昏君?”
另一个声音在坚守:“出家人戒杀,敬畏天命,帝王之事,岂是方外之人可随意干涉?悟空的戾气,终究会引来大祸……”
可这坚守的声音,在悟空那句“你看看你的佛能不能救你,能不能救那些孩子”的诘问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下意识地回头,望向来时的路,视野尽头,只有荒草萋萋,雾霭茫茫。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个总能在最危急时刻绽放金光、横扫一切阻碍的身影,再也不会扛着铁棒,嬉皮笑脸地出现在那里了。
一股尖锐的悔恨,如同毒藤,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张了张嘴,那句“或许……我们该寻寻悟空”在舌尖滚动,几乎要脱口而出。
可最终,他猛地转过头,死死攥紧了缰绳,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不能回头!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既然已经将他驱逐,又如何能出尔反尔?更何况,以悟空那刚烈的性子,既已决裂,又岂会轻易回头?
“加快脚程,早日走出这片地域。”唐僧的声音干涩而紧绷,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固执。
八戒和沙僧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与担忧,却也只能默默跟上。
白龙马打了个响鼻,迈开了步子,只是那马蹄声,似乎也比往日沉重了许多。
前路,依旧漫漫。
只是失去了那道最耀眼的光芒,前方的迷雾,似乎变得更加浓重,更加令人不安。
那颗曾照耀前路的星辰,已然陨落。
而他们,只能在这失去指引的黑暗里,摸索着,蹒跚前行。
未来的劫难,又将由谁来抵挡?那所谓的真经,真的能解答此刻心中的迷惘与痛楚吗?
无人知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