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台方寸山的静室里,檀香凝滞得如同铁石。
孙悟空被祖师那满含雷霆之威的眼神慑得不敢再吱声,却忍不住偷偷抬眼瞄着面前的师尊。他跟着菩提学道多年,从未见过祖师如此动怒,那拂尘扫过地面时带起的气流,都似能刮破金石,显然是真的气到了极点。
“孽障!”菩提祖师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像万年玄冰,“你以为老道眼瞎心盲,不知你在外闯的祸事?”
孙悟空缩了缩脖子,嘟囔道:“俺老孙没闯祸啊,就是跟着个和尚取经……”
“取经?”菩提祖师拂尘一甩,静室四周的墙壁上骤然浮现出一幅幅虚影——正是孙悟空自五行山脱困后,与无心结伴而行的种种场景:戏耍天兵、调侃菩萨、甚至在高老庄外与无心插科打诨的画面,历历在目。“你保的是取经人,还是祸乱天道的异类?那无心来历不明,周身气息驳杂,似佛非佛、似魔非魔,你竟与他厮混一处,险些坏了三界纲纪!”
孙悟空愣住了,挠了挠头:“可他也没做坏事啊,还帮俺老孙挡过妖怪……”
“没做坏事?”菩提祖师怒极反笑,指尖一点,虚影定格在无心询问孙悟空“真假”的那一刻,“此獠心思诡谲,行事毫无章法,竟敢妄议神圣,动摇你的道心!更遑论他搅乱佛门取经大计,致使金蝉子蒙冤、护经人离散,此等罪责,足以废去修为,打入轮回!”
他顿了顿,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老道本不欲插手红尘俗务,可你是我门下弟子,若被他拖累,堕入魔道,我灵台方寸山的颜面何在?今日将你带回,便是要你闭关面壁,自省己过,待那乱局平息,再作计较!”
说罢,菩提祖师拂尘一挥,静室的石门轰然闭合,四周布下重重禁制:“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踏出此门半步!”
孙悟空看着紧闭的石门,急得抓耳挠腮,心里却惦记着溪边生死不明的无心,还有被神雷劈中的那头猪。他对着石门大喊:“祖师!那小和尚要是死了咋办?取经的事儿还管不管了?”
门外,菩提祖师的身影已然消失,只留下一句冰冷的回音:“天道自有定数,轮不到你这猴头操心!”
与此同时,高老庄外的溪边。
溪水渐渐褪去灼热,无心从浑浊的水中挣扎着浮出水面。他咳了几口带着焦糊味的河水,浑身皮肤多处灼伤,月白僧衣早已不成样子,破烂的布料下,隐约可见几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神雷的威力远超他的预料,若不是他体内那股神秘力量在关键时刻护住了心脉,恐怕早已魂飞魄散。他撑着湿滑的青石爬上岸,踉跄了几步,又跌坐在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啧,这老道下手真狠。”无心抹了把脸上的水渍和血污,眼神里却没有丝毫惧意,反而带着几分兴味,“菩提祖师……果然名不虚传。”
他转头看向庄内,只见那头被劈回原形的黑猪依旧瘫在地上,浑身冒着青烟,偶尔抽搐一下,看样子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无心笑了笑,挣扎着站起身,朝着黑猪的方向走去。
刚走没两步,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伴随着人声喧哗。无心挑眉望去,只见一队身着官服的衙役簇拥着一顶华丽的轿子,正朝着高老庄而来。轿帘掀开一角,露出一张娇俏却带着几分刁蛮的脸庞——正是高老庄庄主的女儿,高翠兰。
高翠兰本是听说庄外有奇人异事,特意来看热闹,却没想到看到了如此狼狈的一幕:一个浑身是伤的和尚,还有一头半死不活的大黑猪。她先是一愣,随即被无心那双虽染血污、却依旧清亮的眸子吸引,脸颊微微泛红,对着衙役吩咐道:“把那个和尚和……那头猪,都抬回庄里去!”
衙役们面面相觑,却不敢违抗小姐的命令,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无心和昏迷的猪刚鬣抬上了随行的马车。
而南海普陀山,观音菩萨的禅房里,气氛已然降至冰点。
她刚刚收到天庭传来的消息,菩提祖师竟亲自出手,重创了无心,还将孙悟空强行带回了灵台方寸山,摆明了是要彻底退出取经之事。更让她头疼的是,长安城那边,玄奘贪墨入狱的案子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民间议论纷纷,佛法东传的大业几乎沦为笑柄。
“菩萨,”一旁的善财童子小心翼翼地开口,“如今取经人蒙冤,护经人离散,无心生死未卜,我们该如何是好?”
观音菩萨紧握着玉净瓶,指节微微泛白。她亿万年的修行,早已练就古井无波的心境,可今日之事,却让她第一次感到了手足无措。
换取经人?金蝉子是天定之选,无可替代。救回玄奘?他贪墨之事证据确凿,强行干预只会引来更大的非议。找回孙悟空?菩提祖师已然表态,她若上门要人,无异于与玄门交恶。
“罢了,”观音菩萨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先派人查明无心的生死,再设法为玄奘脱罪。至于孙悟空……待老道气消,再做商议。”
她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然:“取经大业,关乎三界气运,绝不能就此功亏一篑。无论付出何种代价,都要将这残局挽回!”
可话音刚落,禅房外忽然传来龙女的惊呼:“菩萨!不好了!长安城方向,玄奘法师在狱中……自焚了!”
观音菩萨猛地睁开眼,玉净瓶险些从手中滑落。
自焚了?
金蝉子,天定的取经人,居然在狱中自焚了?
她看着窗外翻涌的云海,只觉得一股比之前更浓重的郁气直冲顶门,眼前阵阵发黑。
这取经之路,怎么就越走越偏,彻底走向了无法挽回的境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