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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松林的妖气散尽,夜色却浓得化不开了。山野间起了雾,湿冷的白气贴着地皮蔓延,将月光滤得一片惨淡。两人行至一处山涧,听得水声潺潺,却不见溪流,只有浓雾翻滚,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甜气。
孙悟空抽了抽鼻子,火眼金睛在雾中亮起灼灼光芒,嗤笑道:“这雾气腻歪得很,藏着股泥鳅的腥气,看来又有不开眼的东西拦路。”
他话音未落,前方雾气骤然翻涌,如同煮沸的开水,一道白影挟着凌厉劲风,直扑向来!目标并非孙悟空,而是他身旁那一袭白衣的无心。
那白影速度极快,隐约可见其身形矫健,覆盖着细密银白的鳞甲,爪牙锋锐,带着龙属特有的威压与……一股积郁已久的暴戾之气。
孙悟空“嘿”了一声,肩膀一动,那绣花针似的金箍棒便要抡起。这等货色,还不值得他认真。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
一直静立旁观的无心,在那白影即将触及他衣角的刹那,抬起了手。不是佛门的法印,不是寒水寺的神通,只是极其简单地,并指如剑,向前轻轻一点。
指尖点出的,并非刚猛无俦的劲力,而是一圈肉眼可见的、冰蓝色的涟漪,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
涟漪所过之处,翻滚的雾气瞬间凝固,仿佛被冻结成了亿万颗细碎的冰晶,悬浮在半空,折射着惨淡的月光,映照出那白影惊愕扭曲的面容——那是一个面容俊美却带着邪气的青年,额生玉角,眼瞳竖立。
冰蓝涟漪触及他的身体,没有巨响,没有爆炸,只有一种极致的“静”与“寒”。青年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周身翻涌的妖力如同被投入绝对零度的冰水,瞬间熄灭、冻结。他体表迅速覆盖上一层薄薄的、却坚不可摧的玄冰,整个人保持着扑击的姿势,被硬生生定在了离无心不足三尺的半空中,成了一尊精致的冰雕。唯有那双竖瞳里,还残留着难以置信的惊骇。
从暴起发难到化作冰雕,不过电光火石之间。
孙悟空抡到一半的金箍棒顿住了,他挑了挑眉,看向无心,语气带着几分新的审视:“哟呵?寒水寺的‘凝冰指’?忘忧老儿连这压箱底的玩意儿都传给你了?怪不得李世民那老儿敢让你来。”
无心缓缓收回手指,指尖一缕冰蓝寒气悄然消散。他看都没看那被冰封的白影,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粒尘埃。“师尊所授,防身而已。”语气平淡得近乎冷漠。
就在这时,那冰雕内部传来细微的“咔嚓”声。冰层并未碎裂,但冰封青年的眉心处,一点金光挣扎着透出,虽微弱,却带着纯正的佛门气息,与那身妖邪之气格格不入。一个痛苦而愤懑的声音,直接响在两人识海:“……杀了我……为何不杀了我……受这日夜焚烧之苦……”
孙悟空凑近了些,火眼金睛仔细打量那点金光,又嗅了嗅,恍然道:“俺老孙说是谁,原来是西海龙王家的三太子,小白龙?怎的落得这般田地,妖不妖,佛不佛,在这山涧里发疯?”
那金光闪烁,小白龙的神念充满了痛苦与怨毒:“……触犯天条……菩萨点化……等候取经人……可这业火……这煎熬……不如一死……”
“取经人?”孙悟空回头,戏谑地看向无心,“喏,等着你的。”
无心这才将目光投向冰封的小白龙,那双澄澈如寒水的眸子,似乎能穿透玄冰,看到那被业火与痛苦折磨的灵魂。他看了片刻,并未如观音预设的那般出言安抚点化,只是淡淡开口,声音清冷,不带丝毫怜悯:
“业火焚身,是罚亦是炼。”
“心中怨怼不消,等谁来亦是徒劳。”
“你连自身之‘孽’都堪不破,又如何载得动‘真经’之重?”
字字如冰锥,刺入小白龙的神魂。
那点挣扎的金光猛地一滞,连其中的痛苦仿佛都被这极致的冰冷言语冻结了片刻。
孙悟空抱着胳膊,看着眼前这诡异的景象——冰封的龙,冷语的僧。他嘴角扯出一个兴味盎然的笑容。
这取经路,果然越来越有意思了。这小和尚,度人的方式,可比当年金蝉子那种絮絮叨叨的劝诫,带劲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