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除夕。
济世堂里没有了去岁的热闹,王承毅和陈秉文两家人今年没有过来,只剩下吴长生和阿婉父女两人,守着一桌算不上丰盛的年夜饭。
阿婉长高了不少,眉眼间褪去了稚气,出落得像一株亭亭玉立的夏荷。
只是那张俏丽的脸蛋上,少了许多往日的笑容。
王平倒是时常会寻些由头过来,送些自己打的野味,或是镇上新出的点心,可阿婉多数时候也只是礼貌地收下,道一声谢,便没了下文。
父女俩吃饭的时候,话不多。
多数是阿婉问一句:“爹,要添饭吗?”
吴长生便摇摇头,说一声:“够了。”
然后便是长久的沉默,只有碗筷偶尔碰撞的清脆声响。
阿婉知道父亲有心事。自从去年王叔叔遇袭,父亲救回王叔叔后,整个人就变得愈发沉默。
阿婉也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她只是觉得,父亲的目光,时常会越过自己,望向很远的地方,那眼神里,有自己看不懂的疲惫和忧虑。
吴长生确实有心事。
窗外那道如毒蛇般窥伺的黑影,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吴长生的心里。那一夜,若非自己足够警觉,若非龟息功神妙,后果不堪设想。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所面对的敌人,不是街头斗殴的地痞流氓,而是专业的、冷酷的、视人命如草芥的官府鹰犬。
陈秉文的分析犹在耳边,自己就像是棋盘上那个被所有人盯着的“帅”,看似尊贵,实则最是身不由己。
这种无力感,让吴长生对力量的渴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点。
饭后,阿婉默默地收拾着碗筷。吴长生看着女儿的背影,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化为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
子时。
屋外隐约传来几声稀稀拉拉的鞭炮响,给这冷清的年夜,添了最后一丝年味。
吴长生盘膝坐在房中,那股熟悉而温暖的气流,如约而至,汇入丹田。
这是三十岁的长生点。
加上去年积攒的一点,不多不少,正好两点。
吴长生没有丝毫犹豫。
他将心神沉入脑海,那方只有自己能看见的、朴实无华的面板上,《龙象般若功》的灰色图标静静地待着,旁边标注着【入门】二字。
这一年来,入门级的龙象功,确实让吴长生的体魄强健了数倍不止,寻常三五个壮汉,早已近不了身。
可吴长生清楚,这点微末道行,在真正的后天高手面前,依旧不够看。更遑论,在那之上,还有先天之境。
他想起了古墓中那位秘卫首领,举手投足间散发的恐怖威压,那才是能真正扼住命运咽喉的力量。
“不够,还远远不够。”
吴长生心中默念。
意念到处,那两点积攒了两年的长生点,化作两道流光,尽数注入了《龙象般若功》的图标之中。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
那图标只是由灰色,瞬间变得温润起来,像是被注入了生命。图标下的文字,也从【入门】,悄然变成了【熟练】。
可吴长生体内的变化,却不亚于一场翻江倒海。
如果说,入门时的那股热流,只是一条涓涓细溪。那么此刻,涌入吴长生四肢百骸的,便是一条奔腾咆哮的大江!
一股比之前庞大数倍、也更加灼热、更加霸道的暖流,轰然炸开!
吴长生闷哼一声,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这一刻被点燃了。
皮肤之下,肌肉纤维仿佛被一根根地重新编织、拧紧。四肢百骸的骨骼,更是发出一阵阵“嘎嘣”、“嘎嘣”的密集脆响,如同有人正用一把看不见的铁锤,对他进行着一场脱胎换骨的锻打。
剧痛。
难以言喻的剧痛。
但与这剧痛一同到来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到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力量感。
吴长生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沉稳而有力,如同一面战鼓。他能“看”到血液在血管中奔流,带着灼热的温度,冲刷着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锻打般的痛楚才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舒坦到了极点的通透之感。
吴长生缓缓睁开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那口浊气,竟如一道白色的小箭,射出两尺有余,才在空气中缓缓消散。
吴长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那依旧是一双属于医者的、干净而修长的手,只是皮肤之下,似乎蕴藏着爆炸性的力量。
吴长生站起身,悄无声息地来到后院。
夜色如墨,寒风凛冽。
院中立着一根平日里用来晾晒药材的手臂粗的木桩,经过数年风雨,早已变得坚硬如铁。
吴长生走到木桩前,深吸一口气。
他没有摆出任何拳法的架势,只是将体内的那股龙象之力,依着一种玄妙的法门,灌注于右拳之上。然后,就这么平平无奇地,一拳印了上去。
没有声音。
甚至连木桩的晃动都没有。
吴长生收回拳头,借着从窗户透出的微弱灯光,看向木桩。
只见那坚硬的木桩表面,一个清晰的、深入数寸的拳印,赫然留在那里。拳印的边缘,光滑平整,没有一丝毛刺,仿佛是被一个烧红的铁模,硬生生烫出来的一般。
吴长生看着那个拳印,又看了看自己的拳头。
吴长生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已经和过去,完全不同了。
如果说,之前的吴长生,只是一头披着虎皮的羊,空有境界,却无杀伐之术。那么现在,吴长生便是一头真正长出了獠牙和利爪的猛虎。
一拳,足以打死一头壮牛。
这份实实在在、握在自己手中的力量,让吴长生面对清溪镇这潭深不见底的浑水,面对那些藏在暗处的豺狼与毒蛇,终于,有了一丝能够立足的底气。
夜风吹过,卷起几片枯叶。
吴长生站在院中,抬头望向那轮残月,心中那根紧绷了一年之久的弦,终于,稍稍松动了一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