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二年十一月下旬,神都城南一处僻静院落内,枯叶堆积在青砖墙角,寒意透过窗棂渗进屋内。一名身着藏青色锦袍的老者斜倚在太师椅上,手中的茶杯重重墩在案几上,茶水溅出,浸湿了桌角的宣纸 —— 纸上正写着 “叶氏合谱” 四字,墨迹未干,却已被老者的怒气震得发皱。
“胡闹!简直是胡闹!” 老者气得胡须发抖,声音低沉却带着雷霆之威,“合谱合谱,合的就是祖宗脉络、世系传承,他叶青倒好,既联了家谱,又不认共同先祖,这还叫合个屁的谱!”
站在一旁的手下垂首而立,大气不敢出,等老者怒气稍缓,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老爷息怒,叶青此举虽不合常理,却也并非毫无依据。”
“依据?什么依据?” 老者抬眼,眼神锐利如刀,“历来合谱,皆是追溯共同先祖,理清世系分支,他倒好,自己单开总脉当始祖,让江南、山东、山西三家叶家各成旁支,还保留各自的祖先脉络,这哪是合谱,分明是拉着人家凑数,给自己脸上贴金!”
“老爷有所不知,” 手下连忙解释,“这种联合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合谱。按北平那边传来的消息,叶青定下的规矩是,不强行追溯共同先祖,只把当代的几个叶姓家族通过‘总脉 + 旁支’的纽带,记录在同一本族谱里。这样一来,既不亵渎各自的祖先,又能保留每个家族的独立性,同时还能体现出联合的整体性,算是一种折中的办法。”
老者眉头微皱:“这种做法,以前有过先例?”
“确有过。” 手下点头,“只是以前都是些小家族,为了在地方上立足、强大自身,才会互相抱团这么做,从没见过有镇国公这般身份的人,带着三个地方望族这么合谱的。不过话说回来,江南、山东、山西三家叶家,虽在当地算是望族,但比起镇国公府的权势,终究是差了一截,能搭上叶青这根高枝,他们自然愿意配合,哪怕只是挂个旁支的名头,对家族也是天大的益处。”
老者沉默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语气稍缓:“这么说,他叶青是既不想认别人的祖宗,又想彻底和李氏撇清关系,才想出这么个法子?”
“正是。” 手下应道,“‘皇太孙’的流言闹了这么久,叶青心里肯定清楚,若是不把叶姓身份做实,迟早要被人拿来做文章。他这么做,实属无奈之举 —— 认别人的祖宗,他心里膈应;自己编一个完整的先祖世系,又怕被人戳穿造假;索性就搞了这么个‘四脉合一’的谱,既撇清了和李氏的关系,又不用委屈自己认假祖宗。”
“无奈之举?我看他是狂妄自大!” 老者冷哼一声,“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手握北疆数十万大军,就算编一个显赫的先祖世系,谁敢说半个不字?朝廷巴不得他能有个名正言顺的宗族背景,也好安心。可他倒好,连祖宗都懒得认真编,直接自己当始祖,这不是狂妄是什么?”
“或许…… 他是真不知道自己的祖宗是谁。” 手下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心里的猜测,“毕竟叶青崛起太快,早年的经历模糊不清,有人说他是猎户出身,有人说他是流民,没人知道他的根在哪里。他不愿认别人的祖宗,又编不出完整的先祖脉络,只能用这种方式,先把叶姓身份定下来。”
老者眼神闪烁,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这么做,对他其实一点好处都没有。合谱本是为了稳固身份、凝聚人心,他搞这么一出,看似既得了宗族依托,又没委屈自己,可实际上,这族谱就是个空架子,除了能堵住‘皇太孙’的流言,根本凝聚不了真正的宗族力量。那些旁支的叶家,说白了就是冲着他的权势来的,真到了关键时刻,未必会真心帮他。”
“老爷说得是。” 手下附和道,“不过眼下看来,这法子倒是管用。朝廷已经下旨承认了族谱的合法性,还嘉奖了叶青和三家叶家,‘皇太孙’的流言也渐渐平息了,至少表面上,叶青算是彻底站稳了叶姓的身份。”
老者冷笑一声,拿起案上的宣纸,揉成一团扔在地上:“表面功夫做得再好,也掩不住内里的虚浮。他叶青想靠一本拼凑的族谱就高枕无忧,太天真了。这天下的事,从来不是一本族谱就能定死的。”
老者揉碎宣纸的动作刚落,脸色便沉得愈发难看,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叶青想撇清李氏、安稳做他的叶家总脉始祖?没那么容易!”
他抬眼看向手下,语气冰冷如霜:“去安排一下,按我说的做,给叶家来个釜底抽薪,绝不能让他的奸计得逞!”
“属下明白!” 手下连忙记下,又问道,“老爷,要不要直接对北平的镇国公府动手?比如…… 制造些意外?”
“不必。” 老者摆了摆手,眼神深邃,“叶青身边高手众多,又有锦衣卫护卫,直接动手风险太大,反而容易打草惊蛇。我们就盯着三家叶家下手,他们是叶青合谱的根基,根基一垮,他的叶姓身份自然就成了无根之木,到时候‘皇太孙’的流言自会卷土重来,比直接动手管用得多。”
“属下遵命!这就去安排,定不辜负老爷的嘱托!” 手下再次躬身行礼,转身快步离去,脚步匆匆,生怕耽误了时机。
屋内只剩下老者一人,他重新拿起桌上的茶杯,慢悠悠地斟满茶水,望着窗外飘落的枯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默默自语:“叶青,你还是太年轻了。你以为靠一本拼凑的族谱就能站稳脚跟?你以为那些家族是真心投靠你?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人性,什么叫树倒猢狲散。”
他呷了一口茶,眼神中带着几分沧桑与狠辣:“你想借着合谱撇清关系、安稳度日,老夫偏要让你竹篮打水一场空。今天,就让老夫给你上一课,让你知道,这天下的路,从来不是你想怎么走,就能怎么走的。”
茶水氤氲的热气模糊了老者的面容,只留下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消散在冰冷的空气里。而此时,他派出去的人已踏上前往江南、山东、山西的路途,一场针对叶家的阴谋,正悄然铺开。北平镇国公府里,叶青还在抱着女儿叶雨薇享受难得的安宁,丝毫没有察觉,一场关乎家族安稳的危机,已在千里之外悄然酝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