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折子的光晕在狭窄的山缝里摇晃,将宋姜与耶律柔的影子拉得狭长。宋姜走在前面,探路的木棍时不时敲击着岩壁,发出沉闷的回响,像是在丈量着这看不见尽头的黑暗。
“还有多久能出去?”耶律柔的声音带着些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山缝里的寒气浸得骨头生疼。她紧了紧身上的貂裘——那是宋姜硬塞给她的,此刻他自己只穿着件单衣,后背的血痕透过布料渗出来,在火光下泛着暗红。
宋姜回头,火光映在他汗湿的额头上:“快了。方才听见风声,应该离出口不远了。”他将木棍递给耶律柔,“你拿着,我先去探探。”
他猫着腰往前挪了数丈,忽然眼前一亮——山缝尽头竟有片巴掌大的天光。宋姜心中一喜,加快脚步钻出去,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陡峭的崖壁上,下方是被冻住的冰河,对岸隐约能看见辽国草原。
“下来吧,安全了!”他对着山缝喊道。
耶律柔扶着岩壁走出,望见草原时,眼圈忽然红了。她在汴京担惊受怕这么久,此刻才算真正踏上归途。
宋姜眉头一皱,闷哼了一声,他忽然觉得后背的伤口又开始疼。耶律柔见状,立刻从行囊里翻出草药:“快坐下,我给你包扎。”
她将草药嚼碎,小心翼翼地敷在宋姜的伤口上,指尖触到他温热的皮肤时,微微一顿。宋姜忍着疼,忽然道:“完颜昌被堵在山缝那头,至少要半日才能绕过来,咱们得趁这功夫过河。”
“冰河结了厚冰,能走过去。”耶律柔用布条仔细缠好伤口,“只是河中央有处暗礁,冰层薄,得绕着走。”
两人刚要动身,却见对岸传来马蹄声。耶律柔猛地抓住宋姜的手臂:“是耶律洪的人!”她扬手挥舞着白旗,对岸的骑兵立刻回应,也举起了白旗。
“看来是自己人。”宋姜松了口气,刚要迈步上冰,却被耶律柔拉住。
“不对!”她的声音发紧,“耶律洪的骑兵从不戴红缨盔,你看他们的头盔……”
宋姜定睛一看,对岸的骑兵果然人人戴着红缨盔!他心头一沉——完颜昌竟这么快就绕到了前面,还扮成辽国军队设下埋伏?
“往回退!”宋姜拉着耶律柔躲到岩壁后,“他们以为咱们会直接过河,正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对岸的骑兵见没人回应,开始往冰面上移动。宋姜数了数,足有两百人,个个弓上弦刀出鞘,显然是有备而来。“燕青他们还在山缝里没出来,咱们得想办法拖住他们。”他从怀里摸出枚信号弹,“等会儿我点燃信号弹,引他们往这边来,你趁机从侧面的浅滩过河,去找耶律洪。”
“那你怎么办?”耶律柔攥紧他的衣袖,眼里满是担忧。
“我自有办法。”宋姜拍了拍她的手,“记住,去找耶律洪,让他派兵来接应。”
他点燃信号弹,红色的火光在雪地里格外醒目。对岸的金兵果然被吸引,调转马头往岩壁这边冲来。宋姜抽出朴刀,对耶律柔低声道:“快走!”
耶律柔咬了咬牙,转身钻进侧面的密林。宋姜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树丛里,才握紧朴刀,迎向冲过来的金兵。
为首的金兵将领正是完颜昌,他看见宋姜,狞笑道:“宋宁!这次看你往哪跑!”
宋姜不答话,朴刀直取他面门。刀光与雪光交织,他虽后背有伤,动作却依旧迅猛,转眼就砍翻了三个金兵。但金兵人多势众,渐渐将他围在中央,刀光从四面八方袭来。
就在这危急关头,忽然听见对岸传来喊杀声。宋姜抬头,只见耶律洪带着真正的辽国骑兵杀到,白旗在风雪中翻飞,弯刀劈向那些戴红缨盔的金兵。
“是耶律洪!”宋姜精神一振,朴刀愈发勇猛,竟硬生生杀出个缺口。
完颜昌见势不妙,骂了句脏话,调转马头就想逃。宋姜哪里肯放,掷出腰间的飞刀,正中他的马腿。完颜昌摔在冰面上,刚要爬起,就被赶来的耶律洪一脚踩住。
“完颜昌,你敢冒充我辽国军队,胆子不小!”耶律洪的弯刀抵住他的咽喉,眼神凶狠如狼。
金兵见主将被擒,顿时溃散。宋姜喘着气走到耶律洪身边,刚要说话,却听见密林里传来马蹄声——耶律柔带着几个辽兵赶来了,手里还提着个金兵的首级。
“我在浅滩遇到了他们的伏兵。”她将首级扔在地上,对宋姜笑了笑。
宋姜看着她冻得发红的脸颊,忽然觉得后背的伤口也不那么疼了。耶律洪在旁抱拳道:“宋头领,多亏你识破奸计,否则我等差点中了金狗的圈套。公主,咱们快回营吧,营里已备好了热酒。”
辽国军营扎在黑风口的山坳里,篝火熊熊,士兵们正在烤羊肉,香气飘出老远。耶律洪给宋姜斟上酒,粗声笑道:“宋头领的身手,比我手下最勇猛的骑兵还厉害!这杯我敬你!”
宋姜接过酒碗,与他碰了碰:“耶律将军过奖,我只是侥幸。”他看向帐外,“不知燕青他们……”
“放心,我已派人去山缝接应。”耶律洪喝了口酒,“只是有件事,我得跟你和公主说。”他的脸色沉了下去,“耶律达将军在老龙弯打完仗后,回营的路上遇袭,中了金狗的毒箭,现在昏迷不醒。”
耶律柔手里的酒碗“哐当”掉在地上:“堂叔他……”
“公主别慌。”耶律洪连忙道,“军医正在救治,只是那毒很古怪,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至今仍然昏迷不醒。”
宋姜皱眉:“这时候遇袭,太蹊跷了。会不会是军中的内鬼做的?”
“我也是这么想。”耶律洪压低声音,“耶律达将军手里有份金国细作的名册,若是他醒不过来,名册的下落就没人知道了。”
宋姜忽然想起耶律柔说过的“战马名册”,心里一动:“将军,耶律达将军的营帐有没有被翻动过?”
“被翻过!”耶律洪道,“但没丢什么重要东西,只是少了块刻着狼纹的令牌。”
“那令牌怕是能调动耶律达的亲兵。”宋姜站起身,“将军,我想去看看耶律达将军的营帐,或许能找到些线索。”
耶律洪点头:“我带你去。”
耶律达的营帐里弥漫着药味,军医正在给昏迷的耶律达施针。宋姜仔细检查着四周,忽然发现床底的木板有被撬动过的痕迹。他蹲下身,用刀撬开木板,里面果然藏着个铁盒。
“这是什么?”耶律柔凑过来。
宋姜打开铁盒,里面没有名册,只有块羊皮地图,上面用朱砂圈着辽国境内的十几处粮仓。“这是……”
“是辽国的粮仓分布图!”耶律洪惊呼,“耶律达将军竟把这个藏在这里!金狗要的不是战马名册,是这个!”
宋姜看着地图上的朱砂印记,忽然明白了——完颜宗望不仅想抢粮草,还想知道辽国的粮草囤积地,好日后攻打辽国时切断补给。耶律达遇袭,根本就是冲着这张地图来的!
“看来,真正的较量,还在后面。”
帐外的风雪更大了,吹得营旗猎猎作响。宋姜望着帐外跳动的篝火,忽然觉得这场护送之旅,远比他想象的复杂。耶律达中毒,粮仓地图现世,金国的阴谋像一张网,正慢慢收紧。
耶律柔站在他身边,看着地图上的标记,眼神渐渐变得坚定。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能再只做个需要被保护的公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