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灼望着碗中晃动的酒液,忽然仰头饮尽。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呛得他咳嗽起来,厅内的笑声却更响了。宋姜递过一块手帕,笑着说:“这是山寨自酿的玉子酒,后劲大,慢点喝。”
呼延灼接过手帕,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他戎马半生,习惯了军帐里的等级森严,习惯了官场中的尔虞我诈,从未想过有一天,能和一群“草寇”这样畅快地喝酒,这样毫无顾忌地笑。
三日后,梁山北山旱寨西侧的校场响起震耳欲聋的轰鸣。凌振改造的车炮首次试射,只见凌振改造的车炮正对着远处的山崖,石弹呼啸着掠过天空,在岩壁上炸开,碎石如雨点般落下。
“好!”呼延灼忍不住喝彩,他虽精通鞭法,却从未见过如此厉害的火器,“凌兄弟好手段!”
凌振擦着额头的汗笑道:“这算什么?等俺造出带火油的炮弹,保管能把青州城墙轰出个窟窿!”
宋姜站在高台上,望着校场里忙碌的身影——呼延灼正指点士兵操练连环马,单廷珪与彭玘研究水阵的新变招,魏定国则缠着汤隆改进火箭的引线。他忽然对身边的吴用道:“军师你看,这些人昔日皆是朝廷将官,如今却能为梁山效力,是为何故?”
吴用沉吟片刻,捻须道:“只因这里有他们想要的尊重,有能让他们施展本事的天地,有真正为了护佑一方百姓的各位兄弟。”吴用停顿了一下,神色真挚的看着宋姜,“还有誓要闯出一片天地,替天行道的公明哥哥你这梁山之主。”
暮色降临时,呼延灼独自来到山巅,望着远处青州的方向。踢雪乌骓在他身侧啃着青草,颈间已系上梁山的红缨。他忽然想起自己出征时的誓言,只觉恍如隔世。
“呼延将军。”扈三娘提着食盒走来,里面是刚烤好的马肉,“公明哥哥说你今日没吃午饭,让俺给你送些来。”
呼延灼接过食盒,忽然问:“扈头领,那日在落霞坡,你说要从水里破单廷珪的阵,后来用了什么法子?”
扈三娘笑了:“也没什么,不过是侯建制作的水雷包而已。其实啊,再厉害的阵法,也怕人心不齐。”
呼延灼望着她清亮的眼睛,忽然明白了——梁山能聚起这么多英雄,靠的从不是刀枪,而是那份让每个人都能挺直腰杆的义气。
夜风掠过山岗,带着炮药的气息。远处的炮营还亮着灯火,凌振与汤隆的争执声隐约传来,却像极了和睦的弟兄在拌嘴。呼延灼握紧腰间的双鞭,这一次,他不再为朝廷而挥,只为守护眼前这片能容下真心的土地。
青州知府衙门的灯火亮到三更。慕容彦达趴在案前,笔尖在奏章上抖得像筛糠,把“呼延灼、韩滔等将叛投梁山”的字眼描了又描,直到墨迹晕成一团黑。旁边的师爷急得直搓手:“大人,这般写怕是不妥,高俅大人最恨将领投贼,若是看了这奏章,怕是要怪罪下来!”
慕容彦达猛地把笔一摔,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那你说怎么写?呼延灼是高俅亲自派来的将官,如今投了梁山,我若实说,岂不是打他的脸?”
他瞥了眼窗外,青州城头的月光冷得像霜,“就说呼延灼力战不敌,被梁山贼寇掳走,韩滔等人亦是被胁迫——这般说,高俅大人或许还能念在‘力战’二字上,少降些罪责。”
师爷叹了口气,重新铺纸研墨:“也只能如此了。只是呼延灼降得明明白白,连他那匹踢雪乌骓都留在了梁山,高俅大人何等精明,怎会信‘被擒’的说法?”
慕容彦达猛地抬头,眼里布满血丝。他抓起案上的青铜镇纸,狠狠砸在地上,镇纸磕出个豁口,声音在空荡的书房里格外刺耳:“不信又如何?!”他指着窗外黑沉沉的夜空,“呼延灼大军的军饷被我克扣了三成,独龙岗一仗折损了近三千兵马,来青州求援,我连一兵一卒都未派出,二次求援,更是连城门都没开,这些事要是被高俅知道,我这颗脑袋早该挂在汴梁城楼上了!”
师爷沉默了。他跟着慕容彦达在青州待了五年,自然知道这位知府大人的底细——表面上是皇亲国戚,风光无限,背地里却把军需贪得一干二净,连士兵的冬衣都敢掺沙子。如今呼延灼降了梁山,他哪敢说实话?
“就按我说的写。”慕容彦达重新抓起笔,笔尖在纸上划出歪歪扭扭的痕迹,“就说呼延灼率部死战,奈何梁山贼寇势大,水火二将力竭被擒,韩滔护炮营突围时失踪——对,失踪!这样既能显出战况惨烈,又能给高俅留个体面。”
他只盼着这道奏章能让高俅把火撒在梁山身上,别再盯着他的事。
三日后,东京汴梁,太尉府。
高俅捏着慕容彦达的奏章,指节捏得发白。堂下的信使吓得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废物!一群废物!”高俅一脚踹翻案几,青瓷笔洗在地上碎成齑粉,“呼延灼乃开国名将之后,竟也降了贼寇?还有韩滔、彭玘,都是我亲手提拔的人,一个个胳膊肘往外拐!”
管家颤巍巍递上一杯茶:“大人息怒,保重龙体要紧。”
高俅一把挥开茶杯,眼里的戾气几乎要溢出来:“息怒?等梁山那帮贼寇打到东京,我这太尉之位都要保不住了!备轿,我要进宫面圣!”
紫宸殿内,官家正看着新贡的牡丹。高俅“噗通”一声跪在丹墀下,哭得涕泪横流:“陛下!梁山贼寇日益猖獗,呼延灼等将叛投其间,如今更是据守独龙岗,私造火炮,大有窥伺东京之意!臣请命,亲率大军征讨,定将这帮贼寇连根拔起,以肃朝纲!”
官家放下手中的花锄,眉头微蹙:“前番曾令呼延灼征讨,尚且失利,太尉亲征,可有胜算?”
高俅挺起胸膛,拍着胸脯保证:“陛下放心!臣已查明,梁山不过是些乌合之众,凭的是地形险要。臣请愿,调开封府禁军三万,再请愿十节度使相助,定能踏平独龙岗,活捉宋姜!”
官家沉吟片刻,终是点了头:“既如此,便依你所请。粮草军械,任由你调度。”
高俅谢了恩,退出殿外时,脸上的哭相早已换成了得意的狞笑。他回头望了眼皇宫的琉璃瓦,心里盘算着:若能平了梁山,我的权势定能更胜从前!蔡京、童贯,通通都要被我踩在脚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