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军计划如同一台庞大而精密的机器,在雅西及其周边地区全速运转。随着基础战术训练的深入,埃德尔和法国顾问团开始将重点转向更高层级的合成作战训练,以及理顺那至关重要却又千疮百孔的后勤补给体系。
在雅西城外一片被白雪覆盖的丘陵地带,举行了一次团级别的实兵对抗演习。参演双方,一方是由法国顾问亲自指导、装备了较多新式武器的“红军”,另一方则是主要以原有战术思想作战的“蓝军”。埃德尔一世亲自到场观摩,他站在一处可以俯瞰整个演习区域的高地上,身边簇拥着总参谋部的军官和德拉贡上校。
演习开始,“蓝军”依旧试图以传统的、相对密集的队形发起正面冲击,试图依靠“勇气”和数量优势打开缺口。然而,“红军”则充分利用地形,构筑了纵深梯次的防御阵地。当“蓝军”进入有效射程后,“红军”的哈奇开斯机枪从巧妙伪装的侧射阵地突然开火,模拟的火力瞬间覆盖了冲击队形。同时,预设的“炮兵”(用少量实弹和大量炸点模拟)对“蓝军”的后续部队和指挥节点进行了“拦阻射击”。
“蓝军”的进攻很快陷入了停滞,队形被打乱,士兵们在开阔地上无所适从,成了“红军”步枪手精确点射的活靶子。演习裁判不断挥舞旗帜,判定“蓝军”成建制地失去战斗力。
高地上,观战的“蓝军”指挥官脸色铁青。而埃德尔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缓缓放下望远镜,对身旁的总参谋长说道:“看到了吗?这就是我们在战争初期不断流血的原因。不是士兵不勇敢,是指挥官的脑子,还停留在上个世纪。”
他转向德拉贡上校:“上校,我需要你的顾问团,为我的中高级军官开设一个短期培训班。不只要教战术,更要教他们如何思考。如何分析地形,如何组织步炮协同,如何运用机枪和迫击炮,如何建立有效的通讯和指挥链。”
于是,在雅西一间征用来的大学教室里,罗马尼亚王国陆军第一次系统性的参谋培训课程开始了。教官由经验丰富的法国军官担任,学员则是精心挑选出来的、相对年轻且思维开放的团、营级指挥官和参谋人员。课程内容从地图判读、沙盘推演,到战例分析(尤其是西欧战场的堑壕战案例),再到后勤规划和通讯联络。起初,许多习惯了凭经验和直觉指挥的罗马尼亚军官感到不适应,甚至有些抵触。但埃德尔亲自出席了开班仪式,并明确表示,培训成绩将作为未来晋升的重要依据,这使得所有人都不敢怠慢。
渐渐地,课堂上开始出现激烈的讨论。罗马尼亚军官们结合本国多山多林的地形特点,与法国教官探讨如何将西欧的堑壕战经验进行本土化改良。他们提出在山地防御中,应更注重排、班为单位的小群作战和侧翼火力点的设置,而非一味追求绵延不断的直线堑壕。
埃德尔偶尔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教室后排,倾听这些讨论。他看到一些年轻军官眼中,开始闪烁出不同于以往的光芒——那是一种基于知识和分析的自信,而非盲目的勇敢。这让他感到一丝欣慰。他知道,一支军队的现代化,不仅仅是换装新式武器,更是思维方式的重塑。
然而,最让埃德尔头疼的,依旧是后勤。协约国通过俄国输入的物资,其不确定性就像黑海冬天的风暴。一条步枪可能运到时缺少配套的刺刀,一箱机枪子弹可能和运来的机枪口径不符。更糟糕的是药品,前线的野战医院饱受短缺之苦,许多原本可以救活的伤员,因为缺乏最基本的磺胺或麻醉剂而痛苦地死去。
“我们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敖德萨。”埃德尔在一次后勤会议上斩钉截铁地说,“必须挖掘我们自身的潜力。”
他采取了一系列强硬措施。首先,他下令对国内所有还能运转的兵工厂和机械厂实行军事管制,优先生产前线急需的弹药、手榴弹和简单武器配件。他甚至亲自绘图,设计了一种结构简单、便于大量生产的木质手柄进攻型手榴弹,以弥补手榴弹的巨大消耗。
其次,他建立了一个由忠于他的年轻军官负责的、直接向国王本人汇报的“特别运输委员会”,绕过效率低下且腐败横生的原有后勤部门,专门负责协调和护送最关键物资的运输。这个委员会拥有征用民间车辆、马匹和人员的绝对权力,确保了有限资源能够被用在刀刃上。
此外,埃德尔还做了一件在当时看来非常激进的事情。他下令在全国范围内,尤其是新收复和尚未被战火波及的地区,大规模招募女性进入工厂、医院和后勤单位工作。
“男人在前线流血,女人在后方流汗。”埃德尔在对内阁的讲话中说道,“这不是传统的问题,是生存的问题。我们需要每一个罗马尼亚人的力量。”
起初,这一政策也遇到了不小的阻力,但迫于战争压力和国王的强硬态度,最终得以推行。大量妇女走出家庭,进入原本属于男性的工作领域,她们在生产线上组装子弹,在仓库里整理物资,在野战医院里担任护士和护工。这不仅极大地缓解了后方劳动力的短缺,也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这个国家的社会结构。
夜晚,埃德尔在批阅文件时,会特意关注特别运输委员会的报告和兵工厂的生产报表。看到手榴弹的月产量从几千枚攀升到数万枚,看到一批批由妇女们缝制的棉服和绷带被送往前线,他紧绷的神经才会略微放松一丝。这些都是涓涓细流,但汇聚起来,就是支撑军队继续战斗的血脉。
他给海伦娜的信中,开始提及这些后方的努力,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我们的国家正在觉醒,不仅仅是士兵,每一个罗马尼亚人都在为生存和自由而战。这让我相信,我们经历的这一切苦难,终将是值得的。”
雅西的冬天依然寒冷,但在这片被战火灼烧过的土地上,一种新的力量,正在严酷的冰雪下,顽强地萌发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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