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姬猛地站起身,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在妆奁上,铜镜摔落在地,裂成数片,映出她惊慌失措的脸。
“是……是嬴政派来的?”
她声音发颤。
话音未落,殿门已被“砰”地推开,王翦身披染血的铠甲,带着一队精兵走进来,甲胄上的寒气让殿内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
“王翦参见太后。”
他躬身行礼,语气却毫无敬意,“奉大王令,请太后移驾萯阳宫。”
“萯阳宫?”
赵姬脸色煞白,那是位于雍城郊外的一处冷宫,荒僻寂寥,常年无人居住,“嬴政……他要囚禁哀家?”
“大王说,太后近日操劳,需静养安神。”
王翦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请太后即刻启程。”
赵姬看着他身后的士兵,个个面色冷峻,手按刀柄,哪里是请人,分明是押解。她忽然想起嫪毐昨夜的话——
“他不死,我们都得死”,原来他说的是真的。
“我的孩儿……我的孩儿呢?”
赵姬猛地抓住王翦的衣袖,眼中含泪,“求你让我再看看他们……”
王翦皱了皱眉,甩开她的手:
“太后,莫要为难末将。”
两名侍女抱着两个尚在酣睡的孩童走进来,正是赵姬与嫪毐的私生子。
孩子被殿内的动静惊醒,揉着眼睛哭喊:“娘亲……娘亲……”
赵姬的心像被刀剜一般,冲过去将孩子紧紧抱在怀里,泪水汹涌而出:
“政儿!他是你弟弟啊!你不能……”
“太后,”王翦的声音冷了下来,“大王有令,这两个孽种,需就地处置。”
“不——!”赵姬发出凄厉的尖叫,将孩子护在身后,“谁敢动他们!哀家跟你们拼了!”
士兵们面面相觑,看向王翦。王翦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决绝:
“大王有令,斩草除根。动手!”
两名士兵上前,不顾赵姬的撕打,强行将孩子从她怀里夺了过去。
孩童的哭喊声撕心裂肺,一声声“娘亲”像鞭子一样抽在赵姬心上,她挣扎着想要追上去,却被两名侍女死死按住。
“嬴政!你这个畜生!你会遭报应的!”
赵姬疯了一样咒骂,头发散乱,妆容尽毁,哪里还有半分太后的仪态。
王翦没有理会她的哭喊,转身走出殿外。
远处的宫墙下,早已支起了一口大铁锅,柴火烧得正旺,锅里的水咕嘟作响,冒着热气。
士兵将两个吓得魂飞魄散的孩子带到锅边,孩童的哭声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
周围的侍卫都别过脸,不忍再看——
那毕竟是两个孩子,懵懂无知,却要为大人的罪孽付出性命。
“行刑。”王翦背对着铁锅,声音沙哑。
随着一声令下,凄厉的哭喊戛然而止,随即被沸水翻腾的声音取代。
空气中很快弥漫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气,与宫苑里的花香混合在一起,诡异得让人窒息。
椒房殿内,赵姬听到外面的动静,哭声骤然停止,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魄,瘫软在地。她怔怔地望着殿门的方向,眼神空洞,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凄厉的笑,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痛哭,哭得肝肠寸断。
“带太后走。”王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士兵们架起失魂落魄的赵姬,她没有反抗,也没有再哭喊,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拖拽着走出椒房殿,走过那片还残留着孩童哭声的宫苑,走向前往萯阳宫的马车。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的声响。赵姬坐在车里,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飞逝的景物,曾经的荣华富贵、恩爱情浓,都随着那锅沸水烟消云散。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秦王的母亲,只是一个被囚禁在冷宫里的罪妇,余生将在无尽的孤寂和悔恨中度过。
消息传回咸阳宫时,嬴政正在批阅奏折。
李斯站在一旁,看着大王平静地听完王翦的回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只是在听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萯阳宫的守卫,要加派三倍。”
嬴政放下笔,语气平淡,“没有寡人的命令,哪怕是一只鸟,也不能飞进去。”
“臣遵旨。”李斯躬身应道。他知道,大王这是要让太后彻底从世人眼中消失,也从他自己的心中消失。
嬴政拿起案上的一块玉佩,那是少年时赵姬亲手为他系在腰间的,玉质温润,上面刻着“平安”二字。
他摩挲着玉佩上的纹路,指尖微微用力。
“这块玉,烧了吧。”他将玉佩扔给赵高,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赵高捧着玉佩,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殿内只剩下嬴政和李斯,寂静无声,只有窗外的风偶尔吹动帘幕。
“大王,”李斯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太后之事,毕竟关乎孝道。”
“如今六国都在盯着秦国,若传出大王囚禁生母、……处置孽子的消息,恐遭非议。”
嬴政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冷光:“非议?”
“六国的君主,哪个没有龌龊事?”
“哪个没有为了权力杀过亲人?”
“他们要议,便让他们议去。”
他走到舆图前,指着上面的六国疆域:
“寡人要的是天下,不是虚名。若连家宅都不清净,何谈一统六国?”
“赵姬纵容嫪毐,私生孽种,霍乱朝纲,早已不配为太后。”
“寡人留她一命,已是念及生养之恩。”
李斯沉默了。
他知道,大王说的是实话。在这乱世之中,温情和孝道往往是权力的绊脚石,嬴政选择了最决绝的方式踢开它,哪怕要背负骂名。
“至于那两个孩子,”嬴政的声音更冷了,“他们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留着他们,便是留着祸患,留着世人嘲笑秦国的把柄。”
“寡人今日不除,他日必成大患。”
李斯躬身道:“大王深谋远虑,臣不及也。”
嬴政没有再说话,只是望着舆图,眼神深邃。
囚禁母亲,烹杀孽子,这两步棋走得极狠,几乎斩断了他所有的私人情感,却也彻底清除了秦国朝堂的内患。
从这一刻起,他再无软肋,只剩下一往无前的决心。
咸阳宫的风,似乎更烈了。它吹过宫墙,吹过那些尚未干涸的血迹,吹向关东的六国,仿佛在宣告:
那个曾经受制于人的少年秦王,已经彻底蜕变。
未来的道路上,只剩下铁血与权谋,只剩下一统天下的终极目标。
而那座孤零零的萯阳宫,将在漫长的岁月里,见证一位母亲的孤寂与悔恨,也见证一位君王的冷酷与决绝。
处理完雍城之事,咸阳宫的血腥味渐渐被初夏的风冲淡,可朝堂之上的气氛却愈发凝重。
嫪毐之乱虽平,但其党羽盘根错节,早已渗透到秦国的军政各层,若不彻底肃清,恐再生祸端。
这日早朝,嬴政端坐于章台殿的王座之上,目光如炬,扫过阶下的官员。
昨夜,他已命李斯彻查嫪毐门客的名录,以及那些曾依附嫪毐的官员奏报,此刻案上堆积的竹简,正是一份份待清算的罪证。
“李斯。”嬴政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李斯出列躬身:“臣在。”
“念。”
“诺。”李斯拿起最上面的一卷竹简,展开朗声道,“查得内史令韩竭,曾收受嫪毐黄金百镒,为其门下客求取官职;”
“中尉魏竭,私放嫪毐门客出入宫门,累计三十余次;还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