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的雾气并未因进入安全区的高墙而彻底消散,它们依旧顽固地盘踞在第三区的街道巷弄之间。
能见度勉强扩展到十米左右,但更远处的一切,依旧被淹没在一片令人不安的灰白里。
按照规定,这种极端天气下,幸存者都应尽量减少外出。
此刻的街面上因此显得异常冷清,除了偶尔一队全身防护、脚步沉重踏过的巡逻守卫,几乎看不到其他幸存者的身影。
湿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带着铁锈和消毒水混合的怪异气味。
祝一宁像一道紧贴着墙壁的影子,快速而安静地移动。
她尽可能利用建筑物的遮蔽,避开那些巡逻队的视线。
并非心虚,只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本能,在这个地方,减少不必要的关注总是明智的。
疲惫如同潮水般一阵阵冲击着她的神经,铁砧苍白的脸、摩托车不堪重负的咆哮、守关人凶狠而麻木的眼神……无数画面在她脑海中翻腾。
但现在,她只想尽快回到家,一晚上未归,女儿星涵和好友安在璇不知道担心焦急成什么样子了。
想到女儿,她脚下不由得更快了几分。
就在她穿过一条相对开阔的十字路口,准备拐入通往住处的那条窄巷时,一种极其细微却无法忽视的感觉陡然攫住了她,仿佛有一根冰冷的针,轻轻刺在了她的后颈上。
她被窥视了。
那不是巡逻守卫例行公事的扫视,而是一种带着明确打探意味的、持续而专注的视线,穿透了层层雾气,牢牢锁定在她身上。
祝一宁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但她没有惊慌失措地奔跑或四处张望,那只会暴露自己的警觉和脆弱。
她只是脚步毫不停顿,甚至速度都没有明显变化,但与此同时,她的头极其自然地微微偏转,眼神平静如古井寒潭,锐利地扫向感觉传来的方向——
那是斜前方一栋大约五六层高、外墙斑驳剥落的废弃居民楼。
几个黑洞洞的窗口像盲人的眼睛,镶嵌在浓雾中,无法分辨视线具体来自何处。
什么也没看到,只有深不见底的灰暗和寂静。
但祝一宁确信自己的直觉。
她没有丝毫犹豫,在目光扫过的下一秒,立刻加快脚步,几乎是贴着墙根,迅速拐进了回家的巷子,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甩在身后。
无论那是什么,此刻最重要的,是确保自己和家人的安全。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不远处的那栋居民楼三层的一个房间里,一扇破损的窗户后面,确实架着一具造型奇特、带有多个透镜筒的望远镜。
一个男人正弓着腰,眼睛紧贴在目镜上。
望远镜镜片上似乎镀着一层微弱的淡蓝色荧光,这让他能够勉强穿透部分浓雾,模糊地辨认出远处移动人影的轮廓,但也仅此而已,细节一概不清。
这个男人,竟然是当初迁徙路上,因为儿子病死而满怀怨恨、提前离开队伍的张云飞!
他死死盯着那个消失在巷口的模糊女性身影,眉头紧锁,嘴里喃喃自语:“像……真他妈像……”
他努力回忆着祝一宁的体态和走路的姿势,但雾气的干扰和距离让一切都无法确定。
“不对……感觉又不太像……那女人当时没这么……利索?”
这种模糊不清的感觉让他心痒难耐,像有无数只蚂蚁在骨头里爬。
他希望是,又害怕不是。
如果是,那就意味着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宣泄仇恨的目标。
他儿子的尸体,至今还躺在医疗中心那冰冷的冷冻柜里,凭什么这些人还能好端端地活着?在他偏执的认知里,所有当初在迁徙队伍里“漠视”了他儿子死亡的人,都有罪!都该死!
“凭什么……凭什么我的儿子死了,你们还能活……”
他放下望远镜,蜡黄而憔悴的脸上扭曲着怨毒,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害了我儿子的人……一个都别想跑……通通都去死!”
浓雾不仅遮蔽了视线,也滋养了黑暗中疯狂滋长的恨意。
……
祝一宁顺利回到了那栋作为临时住所的公寓楼下。
她警惕地观察了一下四周,虽然浓雾笼罩下什么都看不到,确认没有尾巴后,才快速上楼。
站在熟悉的房门前,她没有立刻用钥匙,而是按照和安在璇约定好的方式,先两重一轻,再三下连续,有节奏地敲响了房门。
门内立刻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门锁被迅速打开的声音。
房门“吱呀”一声拉开一条缝,露出安在璇半张紧张的脸。
在看到祝一宁的瞬间,她眼中的担忧瞬间化为巨大的惊喜,猛地将门完全拉开。
“一宁!你总算回来了!”安在璇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一把将祝一宁拉进屋内,迅速反手锁上门,后背靠在门板上,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如同炮弹般从里屋冲了出来,带着哭腔喊道:“妈妈!”
祝一宁蹲下身,张开双臂,将女儿祝星涵紧紧搂在怀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