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内死寂了大约三秒。
随即,一声压抑的、饱含暴怒的闷响传来,像是有人用拳头狠狠砸在了金属货架上。
“都他妈给老子闭嘴!” 是那个沙哑的声音,但此刻充满了气急败坏的失控感。
“把枪放下!老疤你想害死所有人吗?!”另一个尖锐的声音毫不退让地嘶吼,“外面有个神鬼莫测的狙击手!你拿什么拼?拿弟兄们的命填吗?!”
“填又怎么样!你以为交出东西他们就能放过我们?!”
“至少比现在立刻死强!”
争吵声在封闭的仓库里回荡,甚至压过了热风的呜咽。突然——
“砰!”
一声短促而清脆的枪声从仓库内爆开!
门外的士官和所有幸存者身体瞬间绷紧,手指扣上扳机。
祝一宁在承重墙后,眼神一凛,将女儿更紧地护住。这一枪,并非射向外面。
仓库内的争吵戛然而止。
死一样的寂静里,只剩下那个沙哑声音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以及他压抑着无尽惊怒和一丝恐惧的低吼:“…谁再敢动摇军心…这就是下场…!”
他用对内开枪的方式,强行压制住了内讧。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将炸药桶的引信掐灭了一小截,压力反而倍增。
门外的士官敏锐地捕捉到了这最关键的信息,对方首领的控制力正在崩塌。
他立刻改变了喊话策略,声音高昂、清晰,不再针对全体,而是精准地穿透仓库的阻隔,喊向那些刚刚被死亡威胁的“动摇者”:
“里面的人听着!开枪的那个,他不在乎你们的命!他在用你们的命赌他的运气!但我们不一样!”
里面的人一听,瞬间乱了。
士官停顿了一下,让话语中的信息量被消化。
“我们只为药品而来!只要拿到药品,我们立刻离开!我以军人的荣誉起誓,只要你们放下武器,打开通道,绝不会伤害你们!你们可以安全离开这里,继续活下去!”
“为了他那点贪念,陪他一起死在这里,被藏在暗处的狙击手一个个点名,值吗?!”
这番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仓库内每一个幸存袭击者最脆弱的心理防线。
生路被清晰地摆了出来,而继续抵抗的代价,被那神出鬼没的“狙击手”无限放大。
祝一宁在阴影中微微点头。这个士官很聪明,抓住了关键。
她自己也并未闲着。
极端专注下,她的听觉被放大到极致。她能听到仓库内更深处传来极力压抑的、细微的啜泣声,能听到某个方向有轻微的、金属摩擦地面的声音。
她从空间里取出的不再是手枪,而是一个军用水壶,轻轻喂女儿喝了两口水,并用眼神给予她绝对的安抚。
然后,她再次握紧了枪,食指轻贴护圈,等待着。
压力从门外和那片神秘的黑暗中同时倾泻而至,仓库内的沉默变得比任何争吵都更令人窒息。
终于,那个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但之前的狠戾和戏谑已经消失殆尽,只剩下强弩之末的色厉内荏,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好!药可以给你们!但怎么保证你们说话算话?!”
士官心中猛地一松,有门!他立刻回应:“我们可以先后退!只派一个人,不携带重武器,进去取药!你们的人可以持枪监督,但必须在我们视线内!拿到药,我们立刻走!”
“……不行!”沙哑声音立刻拒绝,“你们退远!退到街角!把枪都放下!”
“这不可能!”士官斩钉截铁,“这是我们的底线!要么按我说的做,要么我们就继续耗着!看看是你们先被耗死,还是我们先找到别的入口!”
谈判陷入了细节的拉扯。
但就在这时——
“嗡……嗡嗡……”
一阵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引擎轰鸣声,从极远的地方,顺着扭曲的热浪,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
声音非常微弱,时断时续。
祝一宁的耳朵最先捕捉到这不属于现场任何一方的声音,她的眉头瞬间蹙起。
士官的喊话也停顿了一下,他显然也听到了,侧耳倾听,脸色微变。
仓库内,那个沙哑的声音也诡异地沉默了下去。
所有在场的人,无论是明处的还是暗处的,心中都同时冒出了一个冰冷的念头:
还有别人?被枪声引来的?是敌是友?
刚刚有所缓和的局势,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未知的第三方变量,拖入了更加叵测和危险的深渊。
街道上,灼热的空气仿佛不再仅仅是酷热,更弥漫开一种无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窥视感。
那引擎声并非错觉。
它像一头潜行于热浪中的钢铁野兽,低沉、时断时续,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逐渐逼近的压迫感。
声音来自东南方向,正是祝一宁他们来时的路径,也是这片工业区与外界连接的主要通道。
仓库内外的争吵和谈判瞬间冻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