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晶石静静悬浮，温润的光泽流淌，仿佛一颗凝固的心脏，微弱却顽强地搏动着，昭示着其内部并非死物。
源渡之舟上，死寂笼罩。
魏殳单膝跪在船头，暗金色的血液顺着颤抖的指尖一滴滴砸落在冰冷的甲板上，晕开小小的、刺目的痕迹。
他死死盯着那颗晶石，仿佛要将它烙印进灵魂深处，那双曾倒映冥河棺椁的眼眸，此刻只剩一片空洞的赤红与几乎要焚毁一切的痛楚。
其余的守旧派成员肃立一旁，无人言语。
墨镰面具下的下颌紧绷，握着骨刃的手背青筋毕露。
连苍枢那亘古不变的、如同枯井般的眼神，也泛起了复杂的波澜，有震撼，有悲悯，更有一丝深深的无力。
归墟之眼的残骸彻底平息了，那片混乱的空域如今被一种奇异的、由混沌晶石散发出的秩序波动所笼罩，暂时稳定下来。
远处冥土虚空因爆炸而产生的细微虚无渗透迹象，也悄然隐去。
一场足以引发连锁崩塌的灾难，被强行中止。
代价是，那个总是带着异界气息、一次次在绝境中带来意想不到转机的女子，与她手中那面至关重要的古镜，一同化为了这镇压之锚。
“她……”
一名年轻的守旧派成员忍不住开口，声音干涩，“还……在吗？”
没有人能回答。
魏殳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的赤红与空洞已被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取代。
但那平静之下，是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与决绝。他缓缓站起身，踉跄了一下，又立刻稳住。
体内那团黑暗意志因为方才的强行催动和反噬，正在疯狂冲击着封印，带来撕裂神魂般的剧痛，但他仿佛毫无所觉。
“苍枢前辈，”
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人声，却异常清晰，“冥河之源情况如何？”
苍枢深深看了他一眼，明白此刻任何安慰都苍白无力，唯有继续前行，才是对牺牲者最好的告慰。
他压下心中情绪，沉声道：“老朽分身传讯已至。冥河之源处，革新派残党已被肃清，但源点核心因之前动荡，规则涟漪依旧未平，需持续梳理稳固。暂无发现可直接修复巡天之印的契机。”
意料之中。
魏殳点了点头，目光再次落向那颗混沌晶石：“此物，乃安心与巡天之印融合所化，内蕴秩序之力，或能助益源点稳定。前辈可携部分人手，带此晶石前往冥河之源，尝试以其为基，进一步平复规则。”
苍枢一怔：“你要将此物带走？那此地……”
“此地暂时无虞。”
魏殳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晶石镇压于此，其力已与此地规则初步融合，短期内不会失控。且……我需它。”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极轻，却重若千钧。
苍枢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魏殳要借助这枚融合了安心气息与镇河镜本源的晶石，去寻找……唤醒或找回她的方法。
这无疑是大海捞针，甚至可能根本不存在这样的方法。
但看着魏殳那平静到可怕的眼神，苍枢知道，任何劝阻都是徒劳。
“……好。”
苍枢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老朽会分出一缕沉寂本源，暂时维系此晶石与此地联系，确保镇压不散。你……欲往何处？”
魏殳没有立刻回答。
他抬起手，掌心悬浮起一点极其微弱的幽光——那是他在永暗域接受传承时，与初代守棺人残留意志共鸣后，捕捉到的一丝极其模糊的、指向某个未知所在的坐标碎片。
当时不明所以，此刻，这碎片却在他心念牵动下，微微闪烁着，与不远处的混沌晶石产生了极其微弱的共鸣。
“去找一个地方。”
魏殳收拢手掌，握住那点幽光，“一个可能记载着镜灵归真，或界外之魂奥秘的所在。初代守棺人的记忆碎片指向那里。”
镜灵归真？界外之魂？
苍枢瞳孔微缩。
这些都是只在最古老、最禁忌的传说中才提及的词汇。
“那地方……”
“无论是什么地方，无论有多危险。”
魏殳的声音冰冷而坚定，“我必须去。”
他转向墨镰：“墨镰，你随苍枢前辈前往冥河之源，务必护住晶石，稳定源点。”
墨镰沉默颔首。
魏殳又看向其余守旧派：“此地需有人留守，监控晶石与镇压状态，防备‘革新派’或其它变故。”
安排妥当，魏殳不再有丝毫犹豫。
他走到那颗混沌晶石前，伸出手，这一次，没有再退缩。
指尖触及晶石的瞬间，一股温暖而熟悉的悸动传来，仿佛有什么在轻轻呼唤。
他小心翼翼地将晶石取下，感受到其中那微弱却无比真实的存在感，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又缓缓松开。
他将晶石贴身收起，那温润的触感紧贴着心口。
“等我。”
无声的誓言在心底划过。
随后，他不再看任何人，独自驾驭起那艘略显残破的源渡之舟，化作一道孤绝的乌光，冲入了冥土更深沉、更未知的虚无之中，朝着那初代记忆碎片指引的坐标而去。
苍枢目送他消失在黑暗里，良久，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召集人手，准备前往冥河之源。”
他转身，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干涩沉稳，“将此间发生的一切，记录归档。巡天者的牺牲与魏殳的抉择，必须被铭记。”
“是！”
众人领命，各自忙碌起来。
沉寂的归墟残骸之上，只余那颗混沌晶石被取走后留下的、淡淡的秩序余韵，以及源渡之舟离去时划破的、渐渐弥合的空间涟漪。
希望的火种似乎微弱到了极点，但终究，未曾彻底熄灭。
残火犹存，余温尚在。
而追寻者，已踏上了那条或许永无归途的荆棘之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