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日的北辰国,皇室学堂
皇家学院正门前,青石板路被晨露浸润得颜色深黯。谢皓辰一身月白绣金蛟纹的储君常服,立在学院那扇沉重的黑檀木大门前,身姿挺拔如雪后青松。
他面前站着两人。
一位是年过花甲的老帝师,白发苍苍,面容清癯,穿着北辰国特有的深蓝色宽袖儒袍,袍角绣着象征学识的银色卷云纹。他手持一柄紫檀木杖,眼神睿智而温和。
谢皓辰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弟子礼,动作流畅恭敬,垂首时墨发从肩侧滑落:“学生谢皓辰,蒙帝师与夫子三年教诲,今日辞行归国。师恩如山,没齿难忘。”
他的声音清冽如冰泉,在晨雾中格外清晰,语气诚挚,“北辰之学,博大精深;夫子之导,如灯指路。此去千里,然师长教诲,学生必谨记于心,不敢或忘。愿帝师、夫子珍重玉体,福寿康宁。”
老帝师捋着白须,眼中满是赞赏与不舍。他上前一步,苍老的手轻轻拍了拍谢皓辰的肩:“皓辰啊……老夫教了一辈子学生,如你这般天资、勤勉、心性俱佳的,实属罕见。你提前两年通过最终考核,各科成绩皆列甲等,北辰学院近二十载,唯你一人。”
他顿了顿,眼中泛起慈祥的笑意:“那日考核后,礼部的老尚书还拉着老夫问,可否让你再多留两年……老夫知你归心似箭,替你婉拒了。”
老帝师从袖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锦囊,递给谢皓辰,苍老的手指轻抚锦囊上细密的纹路:“这里面是老夫手抄的《北辰诗品注疏》残卷,集北辰三百年诗论精华。
你素来精于诗文,归途若得闲,可一观。或有进益。” 他眼中泛起慈祥的笑意,声音温和,“也算……留个念想。”
谢皓辰双手接过,指尖能感受到锦囊中书卷的厚度与质感。他再次深揖,语气诚挚:“谢帝师厚赠。学生素日确爱研读诗文,此卷珍贵,必当悉心研读,不负帝师期许。”
主讲夫子也开口道,严肃的脸上难得露出温和神色:“太子殿下在北辰三年,自律之严,勤勉之甚,本院学子有目共睹。你虽非北辰子民,然治学精神,堪为表率。今日一别,山高水长,望殿下保重。他日若有机会,再回学院看看。”
“谨遵夫子教诲。”谢皓辰颔首,而后缓缓直起身。晨光此刻穿透薄雾,落在他俊美清冷的脸上,那双深黑的眼眸中映着学院古朴的门楣,也映着远方的归途。
“谨遵夫子教诲。”谢皓辰颔首,而后缓缓直起身。晨光此刻穿透薄雾,落在他俊美清冷的脸上,那双深黑的眼眸中映着学院古朴的门楣,也映着远方的归途。
辞别师长后,谢皓辰登上早已候在门外的马车。
车队规模不大,却极为精悍。二十名瑀国皇家亲卫身着暗纹轻甲,腰佩长刀,骑在清一色的乌骓马上,沉默肃立。马车是瑀国宫廷制式,低调而尊贵。
谢皓辰临上车前,最后回望了一眼皇家学院那扇沉重的黑檀木门。十年光阴,无数个挑灯夜读的深夜,无数封寄往瑀国的书信,无数次于异国深夜中想起的那张笑脸……
“殿下?”清风轻声询问。
“出发。”谢皓辰收回目光,步入车厢。
车帘落下,清风利落地跃上前座。亲卫队长一声低喝,车队缓缓启程。
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声响。银色铃铛随着马车行进,发出细碎清音,如碎玉相击。
车队穿过繁华的街市,经过高耸的钟楼,路过护城河上那座雕刻着北辰图腾的白石桥。守城将士早已收到通关文书,恭敬地开启沉重的城门。
当最后一名亲卫骑马踏出城门,北辰国都城的轮廓在身后渐行渐远。
谢皓辰坐在车厢内,窗帘微掀。他望着窗外不断后退的北国风光——苍劲的松林、覆着薄雪的原野、远处连绵的黛色山峦。
深黑的眼眸望向瑀国方向,冰封般的眸底,第一次涌起近乎灼烫的期待。
同一日的午后,北辰国都城西侧,丞相府一扇不起眼的偏门悄然开启。
两道身影牵着两匹毛色油亮的枣红骏马,悄无声息地闪出门外。为首那人一身便于骑行的暗红色劲装,外罩一件鸦青色斗篷,兜帽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面容。然而当他微微抬头,露出兜帽下那张脸时——正是苏言蹊。
即便换下了平日那身艳丽的海棠红锦袍,他秾丽的容貌在午后阳光下依然夺目。
暗红色劲装衬得他肌肤愈发白皙,腰身束得极细,勾勒出少年人纤瘦却利落的线条。眉眼依旧精致如画,只是此刻那双总是带着骄纵任性的美目中,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决心。
他身后的少年小厮约莫十四五岁,穿着一身灰褐色短打,背上背着两个不算大的包袱,一张圆脸上满是忐忑。他牵着的马背上还驮着些行李。
“公子……”小厮阿青压低了声音,一边紧张地四下张望,一边小跑着跟上已经翻身上马的苏言蹊,“咱们就这么走了,老爷那边……老爷那边真的不会怪罪吗?您跟老爷说的可是去城郊别院小住几日、赏秋狩猎,这、这要是被发现咱们其实是往瑀国去……”
苏言蹊扯了扯缰绳,枣红马在原地踏了几步。他垂眸看向小厮,嘴角勾起一抹带着冷意的笑:“怕什么?父亲这几日正忙着接待南境来的使团,哪有工夫管我去哪儿。等他们发现不对劲,咱们早出了北辰国境了。”
他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股咬牙切齿的意味:“至于谢皓辰……他说得那么清楚,想早日归国见想见的人。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值得他这么心心念念,值得他连多待两年都不愿意!”
北辰国边境的官道上,秋日午后的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落。谢皓辰的车队行进得不快不慢,保持着储君仪仗应有的庄重速度。
距离车队三十里外的一条偏僻小径上,两匹枣红马正疾驰而过,扬起一路尘土。
“公子!咱们真的要走这条路吗?”阿青紧紧抓着缰绳,声音在风中有些破碎,“这、这路也太窄了,旁边就是悬崖啊!”
苏言蹊头也不回,暗红色的劲装在疾驰中猎猎作响:“这条近道能省下半天路程。想追上谢皓辰,就别废话!”
他的眼神坚定中带着焦躁。三天了,自从谢皓辰离开北辰都城,他就带着阿青尾随在后。
可谢皓辰的车队走的是官道,平稳但绕远;而他选的这条山间小路虽然险峻,却能更快地抵达瑀国边境。
“可是公子,就算追上了太子殿下,咱们又能怎么样啊?”阿青都快哭出来了,“难不成真要跟着他去瑀国?老爷要是知道了——”
“父亲那边我自有办法。”苏言蹊打断他,美目中闪过一丝复杂,“现在最重要的是追上他。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让他这么急着回去见。”
话虽如此,苏言蹊心中却有一丝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慌乱。
三年同窗,他早已习惯了谢皓辰的存在。那个才华出众、引得学院无数人倾慕,却始终与人保持距离的谢皓辰。
当他听到谢皓辰说要早日归国见想见的人时,心中那根一直紧绷的弦,突然就断了。
五日后,瑀国边境驿馆。
月上中天,驿馆内一片寂静。谢皓辰所住的东厢房是整个驿馆最好的房间,门外有两名亲卫值守,更远处还有巡逻的士兵。
房顶上,两个黑影悄无声息地趴伏在瓦片上。
“公子,我们大半夜来到太子殿下的房顶上不好吧?”阿青压着嗓子,声音都在发抖。
苏言蹊瞪了他一眼,兜帽下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愈发精致,却也带着一种执拗:“有什么不好?我只是想看看他在干什么而已,看完就走。”
他说着,小心翼翼地挪开一块松动的瓦片,又轻轻掰开下面已经有些腐朽的贴砖。一个铜钱大小的洞口出现了。
苏言蹊屏住呼吸,向下望去。
房间里水汽氤氲。一个巨大的柏木浴桶放在屋子中央,桶中热水蒸腾起白色雾气,如轻纱般在室内缭绕。谢皓辰正背对着屋顶的方向坐在桶中,墨色的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肩后,发梢浸在水里。
从这个角度,苏言蹊能看到他宽阔的肩膀和紧实的背部肌肉,水珠沿着脊柱的凹陷缓缓滑落,没入水中。
似乎是洗得差不多了,谢皓辰微微侧身,伸手去拿桶边矮凳上的布巾。这一侧身,他的侧脸轮廓完全暴露在苏言蹊的视线中——
月光透过屋顶的小孔,恰好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上。水珠顺着那完美的线条滴落,滑过凸起的喉结,一路向下。
水面上方,是清晰可见的八块腹肌,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肌理分明却不夸张,每一寸都恰到好处地彰显着年轻男子力量与美感的结合。水波荡漾间,若隐若现的人鱼线向下延伸,没入水中更深的地方。
苏言蹊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见过谢皓辰穿着学院儒袍的样子,见过他一身储君常服的样子,却从未见过这样的谢皓辰——褪去了所有衣饰与身份,只是一个在氤氲水汽中的、有着惊人吸引力的年轻男子。
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苏言蹊感到脸颊发烫。
就在这时,浴桶中的谢皓辰动作突然一顿。
他的目光落在浴桶旁矮凳上的一枚玉佩上——那是他方才解下放在那儿的。此刻,玉佩正反射着一小缕银白色的光。
谢皓辰微微蹙眉。
这间浴室的窗户他明明没有打开。而且,这缕光的角度……
他猛地抬头!
屋顶上,苏言蹊猝不及防地对上了那双深黑的眼睛。即便隔着水汽和距离,他也能感受到那道视线中的锐利与警觉。
“糟了!”苏言蹊低呼一声,猛地拉起阿青,“快走!”
两人手忙脚乱地在房顶上爬起来。瓦片被踩得哗啦作响。
“房顶上有人!”浴室里传来谢皓辰清冷而沉着的声音。
门外的亲卫立刻反应过来:“保护殿下!”
脚步声迅速朝房顶方向围拢。
苏言蹊拉着阿青冲到屋檐边,往下一看——下面已经聚集了五六名手持兵刃的士兵。他咬咬牙:“跳!”
“公子我害怕——”阿青话还没说完,就被苏言蹊拽着纵身跃下。
两人狼狈地落在地上,阿青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苏言蹊勉强站稳,脚踝却传来一阵刺痛。
还没来得及反应,冰冷的刀锋已经抵在了脖颈边。七八名亲卫将他们团团围住,为首的小队长厉声喝道:“什么人!胆敢夜闯太子殿下住处!”
苏言蹊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房门打开了。
谢皓辰披着一件月白色的里衣,外面松松罩了件深青色外袍,湿发还在滴水。清风举着灯跟在他身后。
月光下,谢皓辰的面容比平日少了几分冷肃,多了些沐浴后的慵懒,却依旧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他的目光落在被围住的两人身上,眉头微蹙。
苏言蹊心一横,抬手摘下了自己和阿青的面罩。
“别动手!自己人啊!”
那张秾丽的脸暴露在月光与灯火下时,谢皓辰深黑的瞳孔明显收缩了一下。
“苏公子?!”清风失声叫了出来,手里的灯笼都晃了晃,“你、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