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酒店套房的客厅里，工作组的几名核心成员，都是从国家发改委、国资委等核心部委抽调来的精英干将，此刻正人手一杯浓茶，围坐在会议桌旁，神情严肃。
林辰将今天和李达康的交锋，以及自己后续的判断，简明扼要地复述了一遍。
“……情况就是这样。李达康现在比我们还急，他想拿油气集团当投名状，向新任省委书记沙瑞金表忠心，同时也是为了对抗他的政敌，高育良和‘汉大帮’。”
他环视了一圈众人，沉声说道：“这对我们来说，是好事。有一个如此积极的市委书记配合，我们接下来的工作会顺利很多。但同时，我们也要有自己的章法。”
“我们的任务，是完成中央交办的国企改革试点，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当政治斗争的工具的。所以，我们必须拿出一份专业、详尽、具备高度可操作性的改革方案。”
林辰站起身，走到墙边的一块白板前，拿起笔，在上面写下了“汉东油气集团”六个大字。
“这份方案，不仅要让李达康满意，让他觉得有东西可以向沙瑞金汇报；更要让中央满意，为全国的省属国企改革，提供一个可复制、可推广的范本。这，才是我们此行的最终目的。”
一位来自国资委，负责企业改制多年的副组长，推了推眼镜，开口道：“林组长，根据我们前期的资料搜集，汉东油气集团的问题，和大多数老牌国企一样，根子就那几个：机构臃肿、人浮于事、主辅不分、产业链条过长，导致运营成本居高不下，市场反应迟钝。”
他站起身，走到白板前，在“汉东油气集团”下面画了几个分支。
“你看，他们既有上游的油气开采，又有中游的炼化、运输，还有下游的销售。除此之外，还附带了大量的非主营业务，比如工程建设、装备制造，甚至还有自己的医院、学校、疗养院……这简直就是一个独立的小社会。”
“这种大而全、小而全的模式，在计划经济时代有其合理性，但在市场经济的今天，已经成了沉重的包袱。所以，我认为改革的第一刀，就应该砍向它的组织架构。”
林辰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我的想法是，专业化重组。把它的业务板块拆分开，成立几个专业的子集团。”他用笔在白板上画了几个圈，“比如，天然气销售业务，可以独立出来，成立‘汉东天然气集团’；炼油和化工业务，整合成‘汉东炼化集团’；所有的运输、仓储业务，合并成‘汉东油气物流集团’；工程建设和技术服务，打包成‘汉东油气工程集团’。”
“这样一来，主业归主业，辅业归辅业，权责清晰，便于管理和考核。同时，也可以引入外部资本，进行股份制改造，盘活存量资产。”
他的提议立刻引起了热烈的讨论。
“老张这个思路很好！专业化重组是国企改革的大方向。把这些业务拆分后，不仅能提高效率，还能解决最头疼的人员安置问题。”另一位负责人力资源的专家说道。
“汉东油气集团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整体性冗员、结构性缺员。机关里坐办公室的人太多，一线的采油工、技术工却常年缺人。我们完全可以趁这次重组，对人力资源进行系统性的优化配置。把那些在机关里喝茶看报的，分流到新成立的子集团去，充实一线力量。”
“没错！我查过他们的人员结构，现在一线、二线、三线员工的比例，大概是0.8比0.7比1，这是一个极不健康的倒三角结构。我们的目标，是通过优化，把它调整到至少1.5比0.9比1的正三角结构。光这一项，就能盘活至少上万的人力资源！”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思路越来越清晰。
林辰静静地听着，不时在白板上记下关键点。他要的不是自己的一言堂，而是集体的智慧。这些都是在各自领域深耕多年的专家，他们的意见，构成了整个方案的血肉。
“除了组织架构和人力，业务层面的改革也要跟上。”一位负责市场分析的年轻组员开口道，“比如天然气销售，现在是产、运、销一体，自己定价，自己卖。这实际上是一种垄断。我们可以推动他们的天然气销售和管道业务分离，让管道业务回归其公共基础设施的属性，对所有市场主体公平开放。销售端则成立东、西、南、北、中五个区域销售公司，引入竞争机制，真正面向市场。”
“还有炼化业务，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什么都做。要做出特色，做出拳头产品。比如他们的催化剂业务，其实技术基础不错，完全可以重组成一个专业的‘先进制造公司’，集中资源搞研发，甚至可以向生物制造、新材料这些前沿领域拓展。”
“物流运输也是，要从一个单纯的保障部门，向现代化的物流服务企业转型。可以搞‘平台+运输’的模式，不仅服务油气集团自己，还可以向社会开放，承接外部业务。这样一来，包袱就变成了财富。”
……
讨论一直持续到深夜。
整个客厅里烟雾缭绕，白板上已经被写得密密麻麻，到处都是箭头、图表和关键词。
看着眼前这幅凝聚了集体智慧的蓝图，林辰的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兴奋。
这不是一份简单的文件，这是一把即将解剖汉东油气集团这个庞然大物的手术刀。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细节，都经过了精密的计算和推演。
他拿起笔，在白板的最上方，重重地写下了这次改革行动的指导思想：
“优化布局结构，盘活存量资产，强化有进有退，激发内生动力。”
写完，他放下笔，对众人说道：“好了，框架基本就是这样。老张，你牵头，连夜把这些内容整理成一份正式的文件。要详细，要具体，数据要准确，逻辑要严密。明天一早，我要看到初稿。”
“没问题，林组长！”
“其他人也别闲着，”林辰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从明天开始，我们要正式进驻油气集团。财务组、资产组、人力组，各自按照方案，准备好自己的工作计划。李达康已经把路给我们铺好了，我们不能浪费时间。”
他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记住，我们是来做事的，不是来看戏的。汉东这潭水很深，但我们的任务，就是把它彻底搅动起来，让那些藏在水底的鱼，不管是大是小，都给我浮出水面！”
所有人都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里燃烧着和林辰一样的斗志。
这一夜，注定无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