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州衙正堂的格窗,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沈砚身着从五品同知官袍,玉带束腰,缓步踏入这方象征着淮安州权力核心的院落。檐角铜铃随风轻晃,声响清脆,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滞涩——昨日接风宴上的虚与委蛇犹在眼前,今日报到,才是真正的交锋开场。
“沈同知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啊!”知府张明远的声音从堂内传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沈砚抬步进门,只见张明远身着绯色知府官服,正含笑立于案前,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眼角的细纹里藏着几分审视。他身后站着两人,左侧是身着青色主簿袍的孙承业,面容白净,眼神却有些游移,见沈砚看来,慌忙低下头去;右侧则是通判贾文和,一身深蓝色官袍衬得他面色沉稳,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置身事外,又似将一切尽收眼底。
“下官沈砚,参见张知府。”沈砚拱手行礼,动作标准,语气不卑不亢,“蒙朝廷委派,今日正式到任,往后还望知府大人多多指点。”
张明远上前虚扶一把,指尖刚触到沈砚的袖口便收回,语气带着几分客套:“沈同知不必多礼。你是翰林出身,学识渊博,此番来淮安任同知,可是为咱们州添了栋梁啊。”说罢,他侧身让开,指着堂下的座椅,“坐,快坐。”
待沈砚落座,衙役奉上热茶,张明远才转入正题,清了清嗓子道:“沈同知初来乍到,淮安的情况想必还不熟悉。按惯例,同知分管漕运、粮储及地方水利诸事,只是你刚到任,事务繁杂,恐一时难以上手。”他话锋一转,看向孙承业,“孙主簿在州衙任职五年,漕运、粮储的事门清,不如这段时间,就由孙主簿协助沈同知处理这些核心事务,也好帮沈同知尽快熟悉流程,你看如何?”
这话听着是体恤,实则是明晃晃的架空。沈砚心中了然,漕运与粮储是淮安州的命脉,把控着这两项事务,便等于握住了州衙的实权。张明远让孙承业“协助”,分明是不想让他插手核心,只把他当个摆设。可他初来乍到,根基未稳,若是直接反驳,反倒落了下乘。
沈砚端起茶盏,指尖摩挲着温润的瓷壁,目光平静地看向孙承业:“有孙主簿协助,下官自然求之不得。只是往后要多劳烦孙主簿了。”
孙承业连忙起身拱手,脸上堆着笑,语气却有些局促:“沈同知客气了,协助大人是下官的本分。”
一旁的贾文和这时开口,声音不高,却恰好能让在场众人听清:“沈同知,在下倒有句心里话想说。你初来淮安,人心、事务都还生疏,依在下之见,这段时间不妨多听多看少动,先把淮安的情况摸透了,再行事也不迟。免得因不熟悉情况,闹出些不必要的麻烦。”他说这话时,眼神诚恳,仿佛真的是在为沈砚着想,可沈砚却从那“不必要的麻烦”几字里,听出了几分隐晦的警告。
沈砚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温和:“多谢贾通判提醒,下官记下了。”
接下来的几日,沈砚算是彻底明白了“协助”的含义。孙承业每日都会送来一摞文书,却多是些郊县水利修缮的申请、驿站马匹调度的记录,全是些无关痛痒的杂事,至于漕运账册、粮储清单,连影子都见不到。沈砚几次向孙承业提及要查阅漕运相关文书,孙承业都以“账册在库房封存,需知府大人批文”“近期漕运繁忙,账册暂由漕运司保管”等理由推脱,态度恭敬,却油盐不进。
这日傍晚,沈砚回到暂居的官舍,刚卸下官袍,周墨便从门外进来。周墨是他从京城带来的护卫,身手利落,心思缜密,也是他最信任的人。见沈砚面色沉郁,周墨递上一杯热茶:“大人,今日孙主簿又没给您漕运账册?”
沈砚接过茶,一口饮尽,热茶入喉,却没驱散心中的滞闷:“他倒是会找理由,一会儿说要批文,一会儿说账册不在州衙,分明是故意刁难。张明远这是铁了心要把我架空啊。”
“那咱们就这么算了?”周墨有些不甘,他跟着沈砚多年,深知沈砚不是会轻易认输的人。
沈砚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渐渐沉下的暮色,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当然不能算。漕运是淮安的命脉,也是朝廷关注的重点,张明远这么紧张,反倒说明这里面有问题。周墨,你今晚悄悄去州衙库房,绕开孙承业的人,把近三年的漕运账册给我取来。记住,务必小心,别让人发现。”
周墨眼中一亮,立刻应道:“大人放心,属下今晚就去。”
夜色渐深,淮安州衙一片寂静,只有巡夜的衙役提着灯笼,在院落里来回走动。周墨身着夜行衣,如同一只灵巧的狸猫,悄无声息地避开巡夜衙役的视线,翻上库房的屋顶。他观察片刻,确认库房内无人值守,便轻轻揭开几片瓦片,顺着房梁滑入库房。库房内堆满了各式文书和箱子,周墨凭借着记忆,很快找到了存放漕运账册的柜子。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柜子,取出近三年的账册,又将柜子恢复原状,随后沿着原路退出库房,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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