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后院的厢房里,药味还未散尽。刘黑塔靠在榻上,肩胛的伤口刚换过药,绷带渗出淡淡的血痕。沈砚坐在一旁的木椅上,正看着卷宗,忽听门外传来脚步声,伴随着赵德柱那虚伪的笑声:“沈大人,刘捕头,卑职来看看二位。”
沈砚抬眸,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刘黑塔则猛地坐直身体,握紧了拳头——他最见不得赵德柱这副假惺惺的模样。
赵德柱推门而入,身后跟着心腹钱有财,手里拎着个食盒。他走到沈砚面前,满脸堆笑:“沈大人,前几日李家庄园之事,真是让您受惊了。刘捕头为护大人受伤,更是英勇可嘉。卑职特意让人做了些补品,给二位补补身子。”
沈砚放下卷宗,淡淡道:“赵县丞有心了。只是公务繁忙,就不劳烦县丞挂心了。”
赵德柱像是没听出他话里的疏离,自顾自地打开食盒,笑道:“大人说的哪里话?您是一县之尊,您的安危就是云崖县的安危。不过话说回来,”他话锋一转,眼神瞟向刘黑塔,“李彪虽恶,但终究是李万山的独子。如今被刘捕头斩了,李万山那老东西必定恨毒了咱们。李家在云崖县盘根错节,又与山匪有勾结,大人您初来乍到,可得小心啊。”
沈砚挑眉:“赵县丞的意思是?”
赵德柱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卑职倒是有个主意。码头血案本就是孙癞子与李家争执引发,李彪袭杀大人,也是刘捕头情急之下才失手将其斩杀。不如……咱们就将这事全推到刘捕头身上,说他行事鲁莽,擅杀百姓。这样一来,李万山的怒火有了宣泄口,州府那边也容易交代。大人您只需写一道文书,将刘捕头暂行关押,等风头过了,卑职再想办法保他出来。”
他顿了顿,又看向沈砚,眼中闪过一丝贪婪:“而且,李家那边,卑职也能去斡旋。只要大人肯让卑职全权处理后续事宜,李家的矿场和盐铺,咱们也能分一杯羹。大人您初来,总得有些进项不是?”
这番话,竟是要让刘黑塔做替罪羊,还要与李家分赃!
刘黑塔勃然大怒,挣扎着就要起身:“赵德柱!你放屁!”
沈砚抬手按住他,目光冷冷地看向赵德柱:“赵县丞此言,是想让本官徇私枉法,牺牲有功之臣,与恶霸同流合污?”
赵德柱脸色一僵,随即笑道:“大人何必说得如此难听?这也是为了您好啊!您想想,李万山若真豁出去,联合山匪闹事,您担得起这个责任吗?刘捕头是条汉子,想必也懂‘舍小保大’的道理。”
“本官不懂什么舍小保大,只懂依法办事!”沈砚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威严,“刘捕头奉本官之命行事,护驾有功,何罪之有?赵县丞若再敢说此等混账话,休怪本官不客气!”
赵德柱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眼中闪过一丝阴狠:“沈大人,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送客!”沈砚不再看他。
赵德柱冷哼一声,转身拂袖而去。走到门口时,他回头阴恻恻地看了沈砚一眼:“沈大人,您好自为之。”
门被重重关上,厢房内一片沉寂。
“大人,这赵德柱绝不会善罢甘休!”刘黑塔沉声道。
沈砚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凝重:“我知道。他这是要与我们彻底撕破脸了。”
果然,接下来几日,沈砚彻底体会到了赵德柱的手段。
他想查阅县衙的旧卷宗,掌管库房的老吏却说“卷宗遗失”;他想下令减免贫民区的赋税,负责税收的胥吏却阳奉阴违,说“需得赵县丞签字才行”,而赵德柱则称“公务繁忙,无暇处理”;他想提审李家的人犯,狱卒却百般推诿,说“人犯突发恶疾,不便提审”。
整个县衙,仿佛被一张无形的网笼罩,沈砚的政令根本无法推行。这就是赵德柱在云崖县经营十年的根基——他或许没有李万山的财力,却牢牢掌控着县衙的基层,那些胥吏、差役,大多是他的人。
更让沈砚忧心的是,他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报,赵德柱已暗中派人快马加鞭前往州府,去向他的靠山——州同知高世安报信,诬告沈砚“滥杀无辜、激变地方、勾结匪类”。
而李万山那边,在赵德柱的煽风点火下,更是悲愤交加。虽然不敢再公然对抗,但整个李家都弥漫着一股怨毒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沈砚知道,赵德柱是想逼他知难而退,或者将他彻底扳倒。
然而,更残酷的报复,还在后面。
这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县衙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惊呼。几个早起的衙役围在大门前,脸色惨白,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刘黑塔第一时间赶到,当他看到大门上悬挂的东西时,瞳孔骤然收缩——那是一截血淋淋的手指!断口处还在滴着血,触目惊心。手指旁边,钉着一张纸条,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多管闲事,断指为戒!下次,取你项上人头!”
“是……是小周的手指!”一个衙役颤声说道。小周是县衙里一个负责抄写文书的低级书吏,平日里沉默寡言,却曾偷偷给沈砚传递过几次赵德柱和李家勾结的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