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清澈,没有怜悯,没有畏惧,只有一种纯粹的、想要解决问题的坚定。那目光像一道光,穿透了凌墨眼中弥漫的血色与混乱。
凌墨挣扎的动作猛地一滞。
他看到云逸额角因紧张而渗出的细汗,看到对方因为之前破阵和炼丹同样消耗过大而略显苍白的唇色,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只映照出自己的狼狈身影。
信任……这个词对他而言太过陌生。前世孤身一人,剑指苍穹,最终却落得心魔缠身、兵解重修的下场,他早已习惯了不信任任何人。可眼前这个人,从宗门大比预选时的惊鸿一瞥,到秘境中的并肩作战,再到方才那匪夷所思却又效果卓绝的破阵之法……他一次次地打破了自己的认知。
鬼使神差地,那紧绷到极致的抗拒之力,如同被戳破的气球,骤然泄去。紧握的拳头微微松开,虽然身体依旧僵硬,但不再试图挣脱。
云逸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丝松懈,他不再迟疑,左手掌心那团氤氲着乳白色灵光的造化灵泉之力,轻柔地按在了凌墨的手腕内侧。
“唔……”
就在灵泉之力接触皮肤的瞬间,凌墨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的闷哼。并非痛苦,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击。那缕外力并不霸道,反而温润得像初春融化的雪水,带着磅礴无尽的生机,轻而易举地突破了他自身剑元设下的、已然摇摇欲坠的壁垒,渗入了那被魔气和心魔搅得天翻地覆的经脉之中。
蚀骨的阴冷魔气如同遇到了克星,在乳白色灵光拂过之处,发出细微的“滋滋”声,迅速消融、净化。更神奇的是,那原本因魔气引诱而躁动不安、疯狂冲击他心神的前世心魔残念,在这股蕴含着“创造”本源的温和力量安抚下,竟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抚平了毛躁,那尖锐的刺痛感和混乱的嘶吼声渐渐低沉、平息下去。
温和的力量沿着经脉缓缓游走,所过之处,冰消雪融,焦躁褪去,留下一种久违的、近乎疲惫的安宁。凌墨紧绷的身体不自觉地放松下来,闭合的眼睫轻轻颤动,额角的冷汗也不再流淌。
就在这疗伤的过程中,因为灵泉之力需要引导,云逸的一丝灵力不可避免地与凌墨的剑元产生了极其短暂的交融。
一瞬间,云逸仿佛看到了无尽的冰原,皑皑白雪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孤寂,凛冽的寒风中回荡着金铁交鸣的悲音和一声若有若无的、满含遗憾的叹息。那是一片荒芜、冰冷,被漫长岁月和沉重负担磨砺得棱角分明的灵魂景象。
而凌墨,则在那一闪而逝的接触中,触碰到了截然不同的东西。那是一片他无法理解的、闪烁着奇异理性光辉的星空,温暖,包容,带着一种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却又充满无限可能的纯粹气息。像是冬夜里的篝火,不炽热,却足以驱散深入骨髓的寒意。
这感觉稍纵即逝,两人都猛地一震,下意识地切断了那短暂的联系。山洞内只剩下灵泉之力汩汩流动的细微声响。
时间一点点过去,凌墨体内那缕精纯魔气被彻底净化,躁动的心魔也被暂时安抚,重新沉入心底深处。他脸上恢复了血色,呼吸变得平稳悠长。
云逸缓缓收回手,掌心的灵光黯淡下去。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感觉比连续炼制十炉丹药还要疲惫,不仅是灵力,更是心神的消耗。他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
凌墨睁开眼,那双眸子已恢复了一贯的冷冽,只是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未曾完全散去的波澜。他的目光落在云逸略显疲惫的脸上,沉默了片刻,喉结微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了两个低沉的字符:
“多谢。”
这声道谢,与他平日里冷硬的语气不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以及某种更深层次的、连他自己或许都未曾明晰的触动。
云逸愣了一下,随即扯出一个有些疲惫的笑容,摆了摆手,语气轻松:“客气什么,要不是你护着,我在那鬼阵法里早就被炼成渣了。我们这算扯平了?”
凌墨没有回答,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移开了视线,重新闭上眼,开始运转功法,巩固刚刚稳定的境界,只是那微微蜷起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远不如表面这般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