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御离京的消息,如同一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澄心园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激起了层层难以平复的暗涌。尽管于管事和护卫们依旧恪尽职守,连脚步声都控制得如同往日一般规律,但空气中那股因绝对权威暂时缺席而产生的、微妙的松弛与不安,却如同渐渐弥漫开的薄雾,笼罩在每个知情者的心头。
苏蔓是这潭死水中,感知最敏锐的那一尾鱼。
她表现得比以往更加“安分”。每日里除了必要的起身用膳、服药,大多数时间都倚在窗边软榻上,或是静静看书(都是些经过筛选的、绝无敏感的闲书杂记),或是望着窗外那片被雨丝清洗得格外清亮的湖面出神,眉眼间是一种近乎麻木的沉静,仿佛真的已将身心都交付于这养病的时光,再无他想。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沉寂的表象下,每一个细胞都在高度警觉地运转。她像最精密的仪器,接收、分析着园内的一切细微变化。
她注意到,于管事每日前来问安的时辰,比萧御在时略晚了一刻钟,停留的时间也短了些,语气虽依旧恭敬,但眉宇间那缕始终挥之不去的紧绷感,似乎淡了一分。雷统领(如今已是普通护卫,但仍负责听雪轩外围的主要警戒)巡视的频率并未降低,但每次经过窗下时,目光扫过轩内的间隔,似乎延长了那么极其细微的一瞬。
四个丫鬟中,春兰愈发沉默,但伺候时动作的力度拿捏得更加精准,偶尔与苏蔓目光相触,会极快地垂下,眼神深处却仿佛藏着更重的心事。夏荷和冬梅在最初的几天格外小心翼翼,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但见苏蔓整日恹恹,并无异动,便也渐渐恢复了少许往日的活泛,尤其是在苏蔓“睡着”时,两人在外间歇息时,会有极低极低的、几乎听不清的窃窃私语。秋菊则一如既往,如同一个没有情绪的剪影。
苏蔓在等待,也在计算。计算着萧御离京的时日,计算着澄心园守卫可能因长期紧绷而出现的、哪怕最微小的疲惫或疏忽。她更需要等待一个“契机”,一个能将她的计划付诸实施的、合情合理的“由头”。
这个“由头”,在她“病”了约莫十日后,随着一场突如其来的、声势惊人的春雷暴雨,降临了。
那日下午,原本只是阴沉的天空骤然黑如锅底,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地砸落下来,瞬间天地一片混沌。雷声滚滚,如同巨兽在云层中咆哮,震得窗棂嗡嗡作响,一道道刺目的闪电撕裂天幕,将昏暗的室内照得惨白一片。
如此骇人的天气,在初春的京城并不多见。
苏蔓正靠在窗边看书,被第一声近在咫尺的炸雷惊得手一抖,书卷滑落在地。她脸色微微发白,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身体,望向窗外那被狂风暴雨搅得天翻地覆的景象,眼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惧——这并非全然伪装,如此狂暴的自然之力,确实令人心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