册封懿妃与菀妃的旨意一下,紫禁城便成了一口无声的沸鼎。
表面风平浪静,底下已是滚烫的暗流。
两宫双妃并立,是本朝闻所未闻的盛景。
也是一场风暴来临前的死寂。
内务府最先忙得人仰马翻。
石青色的妃位礼制仪仗,早就备在库房,只等吉时一到,便要浩浩荡荡送往储秀宫与承乾宫。
储秀宫内,册封使刚刚离去。
殿里还萦绕着御赐檀香那清冷庄重的气息。
一箱箱赏赐被抬了进来,赤金的首饰,莹润的玉器,华美的绸缎,在午后光线里,耀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娘娘您瞧这支凤穿牡丹的赤金簪,真是华贵!”
“还有这匹云锦,上头绣的可是金线缠的并蒂莲,奴婢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的料子!”
春桃和春喜几个小丫头喜气压都压不住,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清点礼单。
这泼天的富贵,是她们过去连做梦都不敢肖想的。
唯有孙妙青,一身藕荷色常服,端坐于窗下新换的紫檀木嵌螺钿宝座上。
她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满殿荣华,是恩宠,也是枷锁。
更是旁人眼中,最致命的诱惑。
她没有起身,只淡淡开口,下了晋封后的第一道旨意。
“全宫上下,赏半年俸禄。”
“有福同享,日后才能有难同当。”她轻声对春桃说。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落入殿内每个人的耳中。
一众宫人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欢喜,纷纷跪下谢恩。
心中对这位新主子的敬畏与感激,又深了几分。
待殿内稍安,孙妙青指甲上新染的凤仙花汁,红得惊心。
“春桃。”
“娘娘。”春桃连忙敛了笑,恭敬上前。
“去,把翊坤宫的颂芝姑姑请来。”
春桃一怔,眼中闪过不解。
“娘娘,翊坤宫如今……年答应那儿人人避之不及,这时候请她来,会不会惹人闲话?”
“就说本宫刚得了册封的礼器,头一回见,对这礼制上的东西不大明白。”
孙妙青的语气不紧不慢,每个字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颂芝姑姑是伺候过年答应封妃的老人儿了,见识广博,请她来帮着参详参详,免得出了纰漏,在皇上面前失了皇家体面。”
颂芝来得很快。
大概是跟着年答应从云端跌落泥淖,她早已没了当年的气派。
脸上带着恭谨,却掩不住眉宇间的憔悴和眼底的青黑。
“奴婢给懿妃娘娘道喜了,娘娘万福金安。”她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大礼。
“姑姑快请起。”孙妙青亲自上前虚扶了一把,又让春桃赐了座,态度亲和,却自有主位分寸。
一番客套后,孙妙青屏退左右。
殿内只剩下她、春桃和颂芝三人。
“颂芝姑姑,”孙妙青开门见山,目光清亮地看着她,“今儿请你来,是有一事相告,也有一事相求。”
颂芝垂着头,姿态放得极低。
“娘娘请讲,奴婢万死不辞。”
“端妃中毒一事,想必你也听说了。”孙妙青盯着她的眼睛,“方才在景仁宫,皇后娘娘已经发了话,要彻查此事。我听说,景仁宫那边,已经将矛头指向了翊坤宫。”
颂芝的身体猛地一颤。
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她“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声音发抖,带着哭腔:“娘娘明鉴!我们主子如今已是这般光景,哪里还有心力去害人!这分明是栽赃陷害!”
她的反应,在孙妙青的意料之中。
“我相信年答应。”
孙妙青的语气十分诚恳。
“她那样的性子,骄傲到了骨子里,要害人也是明刀明枪,断不会用这种阴诡伎俩。”
这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颂芝的心防。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含泪,满是感激。
“只是,”孙妙青话锋一转,声音冷了半分,“咱们信,没用。得皇上信才行。皇后娘娘执掌凤印,她说的话,分量比你我加起来都重。”
“那……那可如何是好?”颂芝彻底慌了神,六神无主地望着孙妙青。
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眼下,只有我能在皇上面前,替年答应说上几句话。”
孙妙青终于抛出了诱饵。
“只是,你也知道,这后宫之中,从没有白白得来的好处。”
颂芝是何等精明的人,立刻就明白了。
她重重磕了一个头,字字恳切:“娘娘有什么吩咐,只管说!只要能救我们主子,奴婢做什么都愿意!”
“好。”孙妙青满意地点了点头,“方才我说了,请你来,是帮我参详这册封的礼器。你帮我瞧瞧,这些东西,可有不妥之处?”
她对着春桃使了个眼色。
春桃立刻将那套刚赏下来的,用于祭天谢恩的九件一套的青铜鎏金礼器捧了上来。
颂芝到底是经历过华妃盛宠封妃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