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久前,墨徊与砂金在进行互戳心窝子密谈的时候。
在更为遥远,概念模糊的未来时间点。
这里仿佛是一切时间线的尽头与起点交织的混沌之所,没有方向,没有其他实体。
一道身影盘腿坐在这片领域之中,姿态随意,手里正漫不经心地拨弄着一颗作为跳棋棋子的玻璃珠,晶莹的珠子在他指尖翻转,折射出一点点的光。
他是两行,或者说,是未来某个时刻登临了元对命途神位的墨徊。
此刻的他,与流梦礁中那个发着高烧,与各方周旋的青年状态上有着天壤之别,却又奇异地保留着某种核心的特质——
那双眼睛,此刻是纯粹的金色。
在他面前,是那位形态莫测的星神——末王。
即便是这位见证无数宇宙终结与新生的存在,此刻似乎也陷入了一种近乎懵逼的沉默状态。
因为,在末王所感知的,所有时间线的末端回望,原本这个属于元对命途的神位,应该是空置的。
按照祂们漫长而精密的计划,它应当在某个特定时刻,由某个特定的容器登上。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当在别的时间点的末王下意识将视线投向这个本应是未来完成时的节点,却愕然发现,神位上已经有人了。
一个陌生的、却似乎又隐隐与诸多因果线纠缠的存在。
吓得末王差点一口气背过去,顿时逆行时间赶了回来。
墨徊,或者说……两行。
他没有抬头,依旧把玩着那颗玻璃珠,金色的眼眸低垂,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面前沉默的末王解释。
“怎么,好奇我为什么……登上了这个位置?”
他的声音比现在的墨徊更低沉,带着一种历经无数磨损后的平淡,却又暗藏锐利。
也许更多的是无语。
“这个你们原本精心准备,打算留给某个容器的位置?”
末王没有言语,只是那无形的存在感波动着,传递出探究与确认的意味。
“阴差阳错呗。”
两行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没什么温度,更多的是宿命般的嘲弄。
“我刚好需要成神,需要借用一个足够高的权位来锚定自身,解决我那一大堆麻烦。”
“你们呢,刚好也需要有人来顶这个空缺的岗位,执行你们的计划。”
“而世界本身……刚好在那个时候,锚定了我。”
他顿了顿,总结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就这么……倒霉。”
末王终于反应过来了,带着疑惑与确认:“……世界?”
祂捕捉到了这个被着重强调的词。
“元对命途。”
两行抬起金色的眼眸,看向末王那不可名状的存在形态。
“你们这个宇宙最底层,最根本,却一直没有显化,却默默支撑着所有其他命途逻辑运行的基石。”
“矛盾,对立统一,或者说,悖论本身。”
他轻笑一声,那笑声在领域中荡开来。
“哼,如果把你们这些星神执掌的命途都比作运行在某个系统上的,各具特色的应用程序或上层逻辑……”
“那么元对,就是那个系统最底层的核心逻辑,是允许这些应用程序存在并运行的根本法则之一。”
“而我——”
他指了指自己,“刚好,我身上全是矛盾,全是悖论。”
他开始列举,语气平淡得像在报菜名。
“我是徘徊在生与死、虚与实之间的存在,非生非死,亦虚亦实。”
“我的意识结构甚至是分裂的,动态平衡的三位一体,混沌中蕴藏着自发的秩序,秩序下涌动着混沌的暗流。”
“我还拥有打破第四面墙的特性——”
他特意强调了这点,“没错,就是阿哈那家伙,反复带着我跨过世界壁玩耍,染上的毛病。”
“这让我能在当前世界里模糊感知到自身所在世界之外的某些……设定或框架。”
末王沉默地听着,似乎在思考,推演。
这信息量巨大,且涉及宇宙的根本结构。
良久,末王的意念传来,指出了关键问题:“但你没有……经过世界的完全公证。”
“也就是说,你并没有完成完整的成神仪式或获得本源认可。”
“你只是一个……空有神位的既定候选人。”
末王已经意识到,这个意外登临者的出现,意味着原定的一切计划可能都需要重新评估,甚至彻底更改。
“对。”
两行痛快地承认,指尖的玻璃珠停止转动,“谁让世界提前锚定了我呢?”
“谁让阿哈那个乐子神非要把我从外面带进来呢?”
“但凡没有打破世界壁这个前提,没有因此沾染上的第四面墙特性,都不会导致在这个世界成神这个结果……甚至早于成神这个因本身在时间线上的正常发生。”
他像是在说一个可笑的悖论:“这就好比,公司还没给你发正式录用通知书,但你的工牌,办公室和一部分核心权限已经提前生效了,只是因为hR系统bug了,或者……更高层老板直接拍板了。”
末王感觉自己的脑瓜子有些疼。
这种因果倒置,权能预支的情况,即使对见证无数时间悖论的祂而言,也颇为棘手。
尤其是……底层逻辑。
两行似乎觉得冲击还不够,他拿起那颗玻璃珠,放在自己金色的眼睛前,透过它观察着末王,慢悠悠地补充道。
“还有,我刚才说的世界……指的可不是你们这个……嗯,用我家乡的话说,游戏世界。”
他清晰地说出了一个概念。
“我指的是……共识域大世界。”
末王的意念波动明显加剧:“共识域?”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词汇,不在祂所知的任何宇宙模型或命途描述之中。
“哦,我忘记了。”
两行做出一个恍然的表情,但金色眼眸中毫无意外。
“你们并不知道自己所在的这个世界,在上层世界或者隔壁世界的认知里,可能被视作一个游戏世界。”
“虽然它对你们对我们所有身处其中的存在而言,就是绝对真实的宇宙。”
“毕竟,除了阿哈那个整天胡闹的家伙,你们很少有机会,甚至很少有概念去尝试打破世界壁。”
“光想着保护还来不及,对吧?”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超越层面的疏离与解释。
“任何生物的认知,都是有限的。”
“人对世界之外的东西,在概念上是模糊的,无法用自身所处世界的认知体系去详细说明和定义。”
“打个比方。”
他尝试用比喻,“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宇宙,我们称之为c世界。”
“我原本来自的那个三次元地球,可以称为b世界。”
“c世界,在某种更高层面的意义上,是包裹或存在于b世界之中的。”
“而b世界,又可能被包裹在一个更大的,我们暂时无法准确形容的a世界或a领域之中。”
他看向末王:“那么问题来了,你知道怎么用c世界的语言和概念,去详细,准确地描述a世界吗?”
他自问自答。
“你不知道。”
“因为那近乎不可名状。”
“你连用c世界的规则去清晰描述更高层b世界都困难重重,怎么可能用c世界的认知,去定义和理解更宏大,更根本的a世界呢?”
末王沉思:“我知道阿哈曾经……爬上过存在之树,或者说,虚数之树的更高枝丫。”
“……虽然那是宇宙的一种模型。”
“虚数之树……”两行重复这个词,金色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那么,我们这些小世界,就像虚数之树上的树叶或枝干。”
“那么虚数之树之外呢?其他的虚数之树?一片无尽的树海?”
“虚数之树本身,也只是一个学说模型,是你们这个宇宙内部,对无限可能性与时空结构的一种理论描述。”
他话锋一转,指向更本质。
“但共识域,是包裹虚数之树,以及可能存在的其他宇宙模型的……更大领域,更底层的存在背景或规则集合。”
“如果我没记错,”他回忆着,“在你们这个宇宙的学说里,虚数之树是代表有序,决定论,层级结构,可能性收敛的宇宙模型。”
“它是一棵不断生长,分叉的巨树,每一个世界线、每一个可能性的果,都源于一个确定的因。”
“它象征着规则,结构和向上的发展。”
“好像是第一天才赞达尔·壹·桑原提出来的,后来被广泛接受的学说,对吧?”
末王沉默,算是默认。
这个两行知道得太多。
两行也不管祂的反应,自顾自地继续说,仿佛在梳理自己脑中的知识,也像是在向这位星神揭示某种骇人的真相。
“那么,如果虚数之树代表确定与结构,那么什么代表不确定与混沌?”
“又是什么,包容并且划分了确定与不确定这两个范畴本身呢?”
他给出了答案。
“是共识域。”
“那些什么小世界、平行世界,虚拟世界,虚数之树,……都只是共识域里面的小玩意儿,就像……煎饼果子里面的小配料,丰富但并非主体。”
他用了一个非常接地气,却让末王差点气息不稳的比喻。
末王缓了缓,深吸一口气:“你的想法……很有意思。”
这已经是一种极高的评价,来自见证终结的星神。
“共识域,只是我为了方便理解,给这片广阔,包容,难以名状之整体所取的一个名字。”
“它或许根本没有名字,或者有无数个名字。”
两行平静地说,“它包容了虚数之树,包容了可能与之对偶或并存的存在,包容了树上的无数世界……”
“而在共识域的外面,可能是一片更加沸腾,无序,无可名状的混沌空无……或者,我暂时给它取名叫本然界。”
“世界是活的,但它很机械。”
两行忽然说道,金色的眼眸中仿佛倒映着某种宏大意志的冰冷运转。
“它有自己的唯一问题,它会问自己,如何存在,何为终末……末王,你的名号或许也与此有关。”
“它锚定了我,是因为我……刚好适配。”
“我身上的悖论性,我的欲望,我对存在的执着与对彻底消失的深层恐惧……这些矛盾而强大的驱动力,被它看中了。”
他望向领域的深处,仿佛能看见那不可见的结构。
但他看不见。
“世界之外还有世界,这个想法或许很多人都想过。”
“但世界之外又之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有人能想到吗?”
“没人能真正想到,因为世界本身,或者说共识域的底层规则,可能就包含了一种……认知保护与封锁机制。”
“防止内部的认知体因触及过深的真相而自我崩溃,或者引发不可控的连锁反应。”
“是这片共识域大世界的某种类似机械性筛选的机制,检索到了我这个意外诞生,且属性更适配的变量,所以把我摁上了这个一直空置,无人能够真正驾驭的位置——”
他指了指自己,清晰地吐出那个概念。
“——这个逻辑奇点。”
他总结这荒谬的一切。
“因为你们想要让你们选定的容器成神,掌控底层逻辑,应对某种危机。”
“结果阿哈把我带来了,我更适配。”
“刚好这条一直没有显化的命途,核心就是矛盾,悖论,是底层逻辑规则。”
“而且,我还带有另一个世界的部分规则烙印和认知模式。”
“这像什么?”
“就像一个公司关键岗位急需招人,内部培养的候选人还没完全准备好,结果外面突然空降了一个经验,技能……”
“甚至血统,都更匹配的,虽然身份有点问题,没完全办妥入职手续,但能力已经部分显现了,于是被紧急顶上了。”
末王的声音带着严谨的质疑:“但我感受不到你所说的逻辑奇点……以及更上层的共识域。”
“就像你说的,c世界的存在,如何隔着b世界,去感知和验证a世界的存在与规则?”
“你的话语是真是假,在c世界的框架内,无从论证。”
“那你们原计划的目的是什么?”
两行反问,金色眼眸锐利,“不就是为了防止你们这个宇宙走向某种不可逆的,真正的终末而彻底消亡吗?”
“所以才需要想办法把一直潜藏的,支撑一切的底层逻辑翻到明面上来,加以掌控或引导……”
“而我,”他指了指自己,“两个世界的规则烙印,还能部分打破世界壁,内心对存在有着近乎本能的,扭曲而强烈的渴望,意识结构还是三位一体的动态平衡……”
“buff算是给我叠满了。”
“结果,就把真正最大的boss——共识域的某种基础意识或筛选机制——给引过来了。”
“好嘛,一个现成的看起来能用的员工,啪一下就被按在这个位置上了,录取了,直接进入试用期,工资还提前预支了,就为了先留住我,别跑了。”
末王捕捉到关键:“你怎么知道这些的……你现在的状态,似乎并不稳定。”
祂注意到两行的叙述虽然信息庞大,但条理时有跳跃,情绪底层有种压抑的崩溃感。
“我当然知道!”
两行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宣泄。
“我现在脑子里……全是本然界的侵蚀!”
“那些混乱的,疯狂的,不可名状的噪音和景象!”
“我一开始还以为,那是我自己童年阴影太深,心理太扭曲导致的精神问题后遗症……”
“结果现在我他妈的发现,是因为我被强行锚定在这个逻辑奇点的位置上,本然界正在持续冲刷我!”
“那些什么涂鸦,血雨,残肢,疯狂的眼球……都是我的意识,对那种无可名状之物的,扭曲的,勉强的认知翻译!”
“是我的大脑在试图理解根本不可理解的东西!”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
“你问我怎么知道逻辑奇点,怎么知道共识域的……”
他金色的眼眸直视觉末王,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坦白。
“怎么,要不要我现在……试着把共识域的那点基础筛选意识……或者叫世界本能的东西叫过来当面告诉你,我和它之间……”
“大概做了什么交易,或者说,达成了什么被迫上岗的协议?”
末王的意念明显波动:“交易?”
事情似乎比预想的更复杂。
“我当然混乱啊!!”
两行终于有些崩溃地低吼出来,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我知道这些消息也没多长时间!”
“我现在脑子嗡嗡作响,像是被塞进了一个高速离心机,又像是同时看着无数个屏幕播放不同频道的恐怖片!!”
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盘腿坐得更直了些,双手用力搓了搓脸。
“你等等……让我冷静一下,理理思路……该从哪儿开始跟你讲这个……非常漫长,又极其倒霉的故事。”
小剧场:
末王一回头天塌了。
两行一抬头天塌了。
世界一低头,我草。
大家都是苦命的牛马,为了一个公司尽心尽力。
共识域本然界组成的界域学说,来挑战虚数之树了……
墨徊倒霉的像是买了明盒盲盒还能走在路上掉了找不到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