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开眼,从包里拿出一张“驱秽符”,捏在指尖,缓步朝那个角落走去。
脚步很轻,但在这寂静中,每一步都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走到纸箱前,她停下。
纸箱是普通的瓦楞纸箱,用胶带封着,上面落满灰尘。
阴冷感就是从箱子后面传来的。
姚昭宁犹豫了一下,伸手,轻轻挪开最外面的一个箱子。
灰尘扑簌簌落下。
箱子后面,靠墙的地面上,赫然放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老式的、红漆斑驳的木制首饰盒,巴掌大小,盒盖上雕着简陋的花纹。
盒子半开着,里面似乎是空的。
阴冷气息,正是从这盒子上散发出来的。
姚昭宁蹲下身,仔细打量。
盒子很旧,漆皮剥落,边角磨损,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她没贸然去碰,而是将手中的“驱秽符”轻轻放在盒子旁边。
符纸刚落地的瞬间,盒子上方,空气似乎扭曲了一下。
一个模糊的影子,缓缓浮现。
影子很淡,像一层薄烟,勉强能看出是个穿着旧式斜襟上衣的老妇人形象,背微微佝偻,低着头,看不清面容。
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首饰盒上方,一动不动。
没有恶意,没有攻击性,甚至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存在着,散发出无尽的悲伤和留恋。
姚昭宁屏住呼吸,握着“玄敕”的手微微出汗。
她看着那个虚影,又看看地上的首饰盒,脑子里飞快转动。
执念的源头,是这个盒子?还是盒子里曾经装着的东西?
她想起赵志明夫妇说的丢东西又出现的事,还有邻居提到的“老太太身体不好,老爷子照顾无微不至”……
一个猜测渐渐成形。
姚昭宁缓缓站起身,没有后退,反而朝着那虚影和首饰盒,轻轻开口,声音尽量放得柔和:“婆婆,是您吗?”
虚影似乎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
“这盒子,是您的吧?”
姚昭宁继续问,语气平和,“里面是不是装着对您很重要的东西?可能是老爷子送您的?”
虚影的轮廓清晰了一点点。
仍然没有回答,但那种悲伤的情绪仿佛更浓了,弥漫在狭小的阁楼里。
姚昭宁想了想,从包里拿出朱砂和一张空黄纸,铺在旁边稍干净的地面上。
她握着玄敕笔,蘸取朱砂,开始画符。
这次画的不是攻击或驱邪的符,而是墨珩前两天刚教她的一种辅助性符箓——“显形符”。
功效是暂时增强灵体的可见度和稳定性,便于沟通。
当然,对怨灵厉鬼无效,只对这种执念不强、基本无害的游魂有些作用。
笔走龙蛇,符成,微光亮起。
姚昭宁将“显形符”轻轻推向虚影的方向。
符纸在离虚影还有半尺时停下,悬浮在空中,柔和的光晕笼罩过去。
虚影在光晕中,轮廓果然又清晰了些许。
虽然依旧模糊,但已经能勉强看清五官的轮廓。
一位面容慈祥、带着病容的老太太。
她慢慢抬起了头,空洞的“眼睛”望向姚昭宁。
没有瞳孔,只有两团黯淡的光。
“盒子……”
一个极其微弱、仿佛风吹过缝隙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我的……盒子……空了……”
姚昭宁心脏一紧。
她猜对了。
“里面原来装着什么,婆婆?”
她轻声问,“是老爷子送您的……定情信物?还是别的很重要的东西?”
“簪子……”
虚影的声音飘忽,“银簪子……他送我的……第一件礼物……我弄丢了……找不到了……”
声音里充满了懊悔和悲伤。
“您一直在这里找?”姚昭宁问。
“找……找不到……明明放在里面的……不见了……”
虚影喃喃着,身影又淡了一点,“他给我的……最重要的东西……我弄丢了……我没保管好……”
姚昭宁明白了。
这位老太太的执念,不是留恋故居,而是弄丢了老伴送的重要礼物,死后魂魄不散,一直徘徊在可能丢失的地方。
这个阁楼,这个她可能最后存放首饰盒的地方——不断地寻找。
而赵志明夫妇搬进来后,她的执念让她无意识地“拿”走他们的首饰,大概是想“填补”那个空盒子,或者只是无意识的模仿行为。
放回去,或许是因为发现不对,不是她要找的那支簪子。
一个因爱而生、因遗憾而存的执念,无害,却困扰着生者。
“婆婆,”姚昭宁放缓声音,“您已经找了很久了,对吗?”
虚影微微点头。
“也许,它已经不在这里了。”
姚昭宁说,“也许,它在别的地方。或者,老爷子并不怪您丢了它,他那么照顾您,一定更希望您安息,而不是一直留在这里寻找。”
虚影沉默了,身影波动。
“您看……”
姚昭宁指了指楼下,“现在住在这里的,是一对年轻的夫妻。他们很害怕,因为您的寻找,打扰了他们的生活。他们也很爱彼此,就像您和老爷子一样。”
“您愿意……放下寻找,让他们安心生活,也让自己解脱吗?”
长久的寂静。
阁楼里的阴冷气息,似乎在缓缓流动、变化。
“……他们……害怕?”虚影的声音很轻。
“是的。他们不敢住在这里,很痛苦。”
虚影又沉默了。
许久,那微弱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释然,和深深的疲惫:“是啊……我找了好久……好累……”
“是该……休息了……”
话音落下,虚影开始变得透明,那股萦绕不散的阴冷气息也随之减弱,消散。
首饰盒上最后一丝异样波动也平复下来,变成了一个纯粹的老旧木盒。
“婆婆,”姚昭宁最后问,“需要我帮您把盒子处理掉吗?或者,交给您的家人?”
“不用了……”
虚影几乎淡不可见,“空盒子……罢了……随它吧……”
最后一点痕迹,也消失在空气中。
阁楼里彻底恢复了正常。
灰尘依旧,陈旧依旧,但那股沉滞的阴冷和“被注视感”彻底消失了。
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透进来,似乎都明亮了几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