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月抬起有些泛白的脸，勉强让自己的声音镇定一些，“没……没事，可能刚才走路急了些，肚子有点……不太得劲，我歇会儿就好，歇会儿就好……”
她不敢往坏处想，这是她盼了许久、经历了诸多挣扎才决定留下的孩子，她绝不能接受任何意外的可能。她宁愿相信这只是孕期正常的反应，只是自己太过敏感。
热心的人见她坚持，又看她似乎缓过来一些，便嘱咐她多休息，别急着赶路，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张明月坐在冰冷粗糙的石头上，深深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努力平复着过快的心跳。
那阵闷痛似乎真的在歇息后缓和了一些，虽然那股隐隐的下坠感依旧存在，但至少不像刚才那样令人心悸。
她不敢再快走，只能扶着腰，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往家挪。平日里十分钟的路程，今天仿佛变得格外漫长。每走几步，她都要停下来，感受一下腹中的动静，确认那令人不安的疼痛没有加剧。
终于，看到了自家那扇院门。她几乎是耗尽了力气，才推开虚掩的门，步履蹒跚地走了进去。
李寡妇正在厨房里忙活，听到动静探出头，脸上还带着慈祥笑容。可当她看到张明月那张毫无血色且疲惫的脸时，笑容瞬间僵住了。
“明月？你……你这是咋了？”李寡妇放下手里的锅铲，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快步迎了上来，语气里带着慌乱和紧张。
“娘……”张明月的声音虚弱，带着哭腔，她抓住婆婆的手臂，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我肚子……肚子疼……从学校回来……一路都疼……”
李寡妇的心猛地一沉，肚子疼？她大脑一瞬间有些空白，满脑子都是，不会是自己把换子药放多了吧？可是她仔细想了想，没错啊，王婆子给她药那天说了一天三顿一次一勺，她没加剂量啊，孩子不会出事了吧？
李寡妇不敢再想下去，此刻，她只能强自镇定，绝不能自乱阵脚。她连忙搀扶着张明月，连声安慰：“没事没事，别怕别怕啊！快，先回屋躺下！躺下歇歇就好了！肯定是累着了！”
她把张明月扶到里屋床上，帮她脱掉外套和鞋子，盖好被子。看着儿媳苍白憔悴的脸，李寡妇眼神复杂。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到了万一孩子出事了，自己儿子会怎么对她。
“你躺着，别动！”李寡妇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饭马上好了，你多少得吃点东西，空着肚子更不行。”
她风风火火地回到厨房，也顾不上炒菜了，直接从炖了一上午的鸡汤锅里，撇开浮油，盛了浓浓的一碗汤，又特意捞了一只炖得烂糊的鸡腿放进去。仿佛这碗鸡汤就能缓解张明月的不适，能抵消她做的一切。
她端着碗回到里屋，坐在床边，语气甚是温和，甚至带着点哄劝的意味，“明月，来，先别睡，把这碗鸡汤喝了，把鸡腿吃了。娘特意给你撇了油的，不腻。你吃了东西，身上有了力气，肚子兴许就不疼了。听话，啊？”
张明月本来没什么胃口，小腹的隐痛和身心的疲惫让她只想昏睡过去。但看着婆婆那殷切的眼神，听着温柔的话，她觉得李寡妇说的对，于是她心里一软，把心里的烦躁压下去。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李寡妇连忙把枕头给她垫高，亲手端着碗，用勺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她。温热的鸡汤带着浓郁的香气滑入喉咙，暖意顺着食道蔓延，似乎真的驱散了一些腹部的寒意和不适。她乖乖地吃完了那个鸡腿，虽然味同嚼蜡，但身体确实感觉暖和了些，也有了点力气。
“好了，睡吧，好好睡一觉。”李寡妇接过空碗，替她掖好被角，动作甚至称得上轻柔。她看着张明月闭上眼睛，呼吸逐渐平稳，这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带上房门。
只是，在门合上的那一刹那，李寡妇脸上那强装出来的镇定和温和瞬间垮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交焦虑、恐惧的神情。她靠在门板上，竖着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心里七上八下。
过了会儿，李庆平回来吃饭，见只有母亲一人坐在饭桌前，脸色也不太好，便问：“明月呢？还没回来？”
李寡妇像是被吓了一跳，支吾着说：“回……回来了，说是肚子不舒服，没吃饭就睡下了……”
“肚子不舒服？”李庆平眉头一皱，立刻放下筷子就往里屋走。
“哎！你轻点！她刚睡着！”李寡妇赶紧压低声音提醒。
李庆平轻轻推开门，看到张明月果然睡着，脸色似乎比平时苍白，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安地蹙着。他心头一紧，退出来，低声问母亲：“怎么回事？严重吗？要不要去卫生所？”
“不……不用吧？”李寡妇眼神闪烁，“她说就是走路急了，有点疼，回来喝了碗鸡汤，睡了。我看……兴许就是累着了，歇歇就好了……”她不敢看儿子的眼睛，生怕他看出什么端倪，或者坚持要送医院。
李庆平看着母亲那副心虚又强装镇定的样子，心里有些疑惑，但看张明月似乎睡得还算安稳，想着也许真是孕期正常反应，加上下午还有工作，便暂时压下了疑虑。他匆匆扒了几口饭，对李寡妇说：“我下午去学校给她请个假，让她好好在家休息。您看着她点，要是还不好，或者严重了，立刻去卫生所，或者找人去叫我！”
“哎，哎，知道了，你放心吧。”李寡妇连忙应承着，把儿子送出了门。
院门关上，家里又恢复了寂静。李寡妇却没有心思继续吃饭了，她坐在堂屋里，心神不宁，时不时侧耳倾听里屋的动静。
最后她仿佛下定决心，拿上围巾，连头带脸的包裹严实，脚步匆匆的出了家门。她现在一肚子的话要去质问王婆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