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淞然趴在墙根下，额头抵着冰冷的砖面。他能感觉到脚踝那阵钻心的疼，可现在没人管他疼不疼。
张驰一把将他按倒，枪声就在头顶炸开。土屑掉进他领子里，脖子一激灵。
“别动！”张驰低吼，“王皓快撑不住了。”
雷淞然侧头看了一眼。王皓靠在史策肩上，脸色发青，左手死死压着肩膀，血顺着指缝往下滴。李治良走在最后，怀里抱着那个小鼎，一步都不敢慢。
他们刚从药铺后巷冲出来，南门大街就在眼前。可街上已经有兵端着枪守着，巷口两边房顶也有人探头。
雷淞然喘着气，手心全是汗。他摸了摸腰间，空的。刚才那把短枪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
地上有一支汉阳造，是之前打斗时敌人丢的。他伸手去抓，手指抖得不像自己的。
第一颗子弹飞过来的时候，他本能地缩头。那一瞬间他脑子里全是蒋龙转身走进左边巷子的画面。那人连腰带都系紧了才走，像要去赴宴，不是去送死。
可他去了。
雷淞然咬住牙根，趴在地上，把步枪架好。枪太重，他差点没托稳。
他深吸一口气，眯起一只眼瞄准。对面一个兵正翻墙，帽檐刚露出来。
砰！
枪响了。麻雀被惊得全飞起来。
打偏了。
那人愣了一下，低头看自己身上有没有中弹。
雷淞然没等他反应，重新拉栓上膛。这一次他盯住对方帽檐，屏住呼吸。
砰！
这一枪正中腿弯。那人惨叫一声，从墙上滚下去。
“打中了！”李治良小声喊。
没人回应他。张驰已经往前挪了几步，贴着墙角观察敌情。史策蹲在另一侧，手里攥着算盘。
又两发子弹打在他们藏身的墙上，灰土簌簌落下。
“三个人在正面，两个在右边屋顶。”张驰说，“还有人在绕后。”
雷淞然再次举枪。这次目标是个站在街心的兵，正在指挥其他人包抄。
他扣扳机的手指还是抖，但这次没闭眼。
砰！肩膀被后坐力撞得生疼。
子弹擦过那人胳膊，他猛地缩手，枪掉了。
第三枪，雷淞然等他弯腰捡枪时才开。这一下打中肩窝，那人直接跪下。
“行啊你！”张驰看了他一眼，“有点准头。”
雷淞然没说话。他拉栓的动作比刚才利索了些。
右边屋顶有个兵探出身子要射击，雷淞然刚想瞄准，那边突然传来金属撞击声。史策把算盘扔进了左侧空巷。
几个兵立刻调转枪口，朝着声音方向扫射。
“就是现在！”张驰喊。
雷淞然连续点射。第一发打断一人枪管，第二发打中膝盖。两人先后倒地。
剩下的那个老兵趴在地上不动了。他知道再动就是靶子。
“穿过去！”张驰挥手，“快！”
队伍开始横穿街道。雷淞然留在最后，枪口对着那些倒地的敌人。谁要是敢抬头，他就准备再打。
刚走到街对面，摩托车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
“还有人来。”史策说。
雷淞然低头看弹带，只剩几发了。皮质弹带磨得发白，子弹一颗颗少下去。
他把枪抱紧了些。
李治良回头看他一眼，眼神变了。不再是那种“你怎么又拖后腿”的嫌弃，而是有点不敢相信。
雷淞然咧嘴笑了笑。笑完才发现自己脸绷得太久，肌肉都在抽。
他们拐进一条窄弄堂，两边是老屋，墙皮剥落，晾衣绳横七竖八。有件湿衣服滴水，正好落在他头上。
他抹了把脸，继续盯着身后。
张驰停下喘口气，拍了拍他肩膀：“行啊你，差点成烈士，结果活成了英雄。”
雷淞然没接话。他还在听外面的动静。
史策递来水囊。他拧开喝了一口，水有点温，带着铁锈味。
“下次别光耍嘴皮子了。”她说，“多练练枪。”
雷淞然点点头。他知道她是认真的。
王皓靠在墙上，闭着眼睛，呼吸很浅。但他抬起一只手，朝雷淞然比了个拇指。
雷淞然觉得胸口一热。
他低头看自己这双手。刚才还抖得不行，现在握枪倒是稳了。指甲缝里都是火药渣，黑乎乎的。
脚伤还在疼，每走一步都像踩在钉子上。但他没喊疼。
他们继续往前走。弄堂尽头是一片废弃染坊，门口挂着破布条，风一吹就晃。院墙塌了一半，里面堆着烂木头和碎缸。
雷淞然最后一个进去。他回身看了一眼街道，确认没人跟上来。
他靠着墙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枪放在身边，弹带只剩下空壳。
他低头看自己的脚。袜子确实没了，左脚大拇指从破布鞋里露出来，沾着泥和血。
可他挺直了腰。
李治良走过来，在他旁边坐下。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小鼎往怀里紧了紧。
张驰站在院门口观察地形。史策检查王皓的伤口。谁都没有急着走。
雷淞然伸手摸了摸枪管，还是烫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