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峰。
顾名思义。
这座山峰常年笼罩在黑云之中。
海拔一千二百米。
四面全是悬崖峭壁。
只有一条盘山小路，通往山顶。
山顶上。
矗立着一座水泥浇筑的碉堡。
还有一根高达十米的、在风中发出“呜呜”怪叫的铁塔天线。
那是鬼子的“耳朵”。
也是鬼子的“嘴巴”。
深夜。
寒风如刀，割面生疼。
悬崖下。
十几个人影，正像壁虎一样，贴在冰冷的岩壁上。
“呼……呼……”
陈清泉大口喘着粗气。
眼镜片上全是白霜。
他的手已经冻僵了，抓不住岩石。
脚下一滑！
“啊……”
他刚要惊呼。
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衣领。
把他在半空中提了起来。
“别出声。”
林啸天单手扣住岩缝。
另一只手提着陈清泉。
像提着一只小鸡。
“再坚持一百米。”
“上不去，我们这几百号人，都得是瞎子。”
陈清泉看着林啸天那张冷峻的脸。
看着他那条即使受过重伤、依然如钢铁般坚硬的腿。
咬了咬牙。
“我……我能行！”
他抓住了岩石。
指甲抠进了石缝里。
流血了，也不松手。
……
半个时辰后。
山顶。
十几个人影，翻过了最后一道护栏。
悄无声息地落在了碉堡的后院。
这里只有两个探照灯。
来回扫射。
“听好了。”
林啸天压低声音。
对着身后的尖刀班，还有陈清泉。
“第一，不准用手雷。”
“第二，不准炸房子。”
“第三。”
他指着陈清泉。
“豁牙，你不用参战。”
“你的任务，就是给我护住这个书呆子。”
“他要是少了一根汗毛。”
“老子扒了你的皮。”
“是！”
豁牙一把拉过陈清泉，护在身后。
“书生，跟紧俺！”
“动手。”
林啸天手一挥。
李铁蛋和大牛，像两头猎豹，窜进了阴影里。
“噗嗤！”
门口的两个哨兵。
连哼都没哼一声。
就被刺刀割断了喉咙。
尸体被轻轻地拖进了暗处。
“进！”
林啸天带着人，摸进了碉堡内部。
走廊里。
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煤油味，还有饭菜的香味。
“哒、哒、哒……”
一阵清脆的、有节奏的敲击声。
从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里传出来。
那是发报机的声音。
那是摩尔斯电码的跳动声。
陈清泉听到这个声音，眼睛瞬间亮了。
“是……是最新型的九四式电台！”
他激动地小声说。
“别说话。”
林啸天拔出了装有消音器的南部十四式。
他贴在门上。
听了一会儿。
里面有两个人。
一个在发报。
一个在旁边抽烟，似乎在核对密码本。
“李铁蛋。”
林啸天做了个手势。
“撞门。”
“我左，你右。”
“三。”
“二。”
“一。”
“砰！！”
木门被李铁蛋一脚踹开！
“八嘎！谁？！”
屋里的两个鬼子吓了一跳！
那个抽烟的军官反应极快！
他手里的烟头，猛地戳向桌子上的一本厚厚的书！
那是密码本！
只要烧毁了密码本，这台机器就是废铁！
“砰！”
林啸天开枪了！
子弹精准地打断了鬼子军官的手指！
“啊！！”
鬼子惨叫一声，捂着手倒在地上。
密码本完好无损。
另一个发报员，想去摸腰间的手枪。
“哒哒哒！”
李铁蛋手里的百式冲锋枪，直接把他钉在了椅子上。
但李铁蛋很有分寸。
子弹全都避开了那台精密的机器。
“别动！！”
林啸天冲上去。
一脚踩住那个断指军官的胸口。
枪口顶着他的脑门。
“不准动！！”
战斗结束了。
前后不到十秒。
“快！书呆子！进来！”
林啸天喊道。
陈清泉跌跌撞撞地跑进来。
当他看到桌子上那台黑色的、闪烁着红灯的电台时。
他的眼神，就像看到了绝世美女。
“九四式……这是六号机……”
“还有手摇发电机！”
“我的天……这可是宝贝啊！”
他扑上去，颤抖着手，抚摸着那些旋钮。
“能不能用？”
林啸天问。
“能！太能了！”
陈清泉拿起耳机，戴在头上。
手指熟练地在按键上敲击了几下。
“滴滴滴……”
清脆的声音响起。
“信号满格！”
“那是啥？”
林啸天指着桌上那本差点被烧掉的书。
“这……这是关东军最新的陆军密码本！”
陈清泉翻了几页，激动得差点晕过去。
“队长！有了这个……”
“鬼子的调动，鬼子的补给线，甚至明天几点吃饭……”
“咱们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好。”
林啸天收起枪。
“搬走。”
“连桌子、椅子、发电机，还有这几根电线。”
“哪怕是一个螺丝钉。”
“都给老子搬回狼牙口！”
“是！！”
几个战士冲上来，小心翼翼地开始拆卸。
动作轻柔得像在伺候坐月子的媳妇。
“队长……”
这时，地上的那个鬼子军官。
那个断了手指的少尉。
突然狞笑起来。
“呵呵呵……”
“你们……跑不掉的……”
“这是中继站……”
“每半个小时……要发一次安全信号……”
“再过五分钟……”
“如果不发信号……”
“县城的守备队……就会知道这里出事了……”
“你们……都要死……”
李铁蛋一听，急了。
“大哥！毙了他！咱们撤！”
“慢着。”
林啸天看着那个鬼子。
又看了看陈清泉。
“五分钟？”
“陈清泉。”
“到！”
“你会发报吗？”
“会！”
“你会模仿鬼子的手法吗？”
陈清泉一愣。
他看了一眼那个鬼子。
又戴上耳机，听了听刚才的频率。
“每个发报员的手法都不一样……”
“这叫‘指纹’……”
“但是……”
陈清泉推了推眼镜。
眼中闪过一丝自信。
“刚才我在门外听了一会儿。”
“这个鬼子的手重，喜欢在长码后面拖半拍。”
“我……可以试试。”
“好。”
林啸天把那个鬼子军官提起来。
让他看着陈清泉。
“你就看着。”
“看着我们是怎么用你的机器。”
“骗你的长官。”
陈清泉坐下来。
深吸一口气。
手指放在按键上。
闭上眼。
回忆着刚才的节奏。
“滴——滴滴——滴滴滴……”
有节奏的敲击声，再次在房间里响起。
那个鬼子军官听着听着。
脸上的狞笑僵住了。
随后。
变成了不可思议的惊恐。
“这……这不可能……”
“这手法……跟我一模一样……”
“你……你是谁？！”
“滴滴。”
最后一声敲击结束。
陈清泉睁开眼。
满头大汗。
“发……发完了。”
“平安信号。”
“那边……回了。”
“回的啥？” 李铁蛋问。
“回了句：‘哟西，辛苦了’。”
“哈哈哈！”
李铁蛋乐得直拍大腿。
“神了！真他娘的神了！”
“这书呆子……不，这大学生！真是个宝贝啊！”
林啸天看着陈清泉。
点了点头。
“干得漂亮。”
“从今天起。”
“你就是游击队的‘听风者’。”
“鬼子的风吹草动。”
“全靠你了。”
陈清泉羞涩地笑了笑。
抱着密码本，像抱着命根子。
“那个……队长……”
“我……我能申请两节电池吗？”
“这发电机……太沉了……”
“给！”
林啸天大手一挥。
“回去让赵铁山给你批！”
“你要天上的星星，老子也给你摘下来！”
他转过身。
一枪托砸晕了那个鬼子军官。
“带上他。”
“这是个活口。”
“带回去，让他教咱们的新兵……学日语。”
“撤！”
一行人，背着沉重的机器。
顶着寒风。
消失在黑夜之中。
从此。
狼牙口不再是瞎子。
也不再是聋子。
这支在这片林海雪原中新生的游击队。
终于长出了……
耳朵。
和眼睛。
而这。
将是佐藤一夫噩梦的……
真正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