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深夜。
距离黑虎山五十里。
虎亭据点。
这里是这条铁路线的咽喉。
两山夹一沟。
中间，是那条黑色的、泛着冷光的铁路。
像一道伤疤，撕裂了长白山的雪原。
风，很大。
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
山梁上。
十九个白色的身影，趴在雪窝里。
一动不动。
像十九块冰冷的石头。
“班长……”
大牛趴在李铁蛋身边，怀里抱着那挺歪把子机枪。
因为太冷，他的睫毛上结了一层白霜。
“这虎亭……咋变样了？”
透过夜视望远镜。
李铁蛋看清了下面的情况。
以前的虎亭，就是一个大炮楼，加上两圈铁丝网。
可现在。
炮楼顶上，加装了两个探照灯。
像两把巨大的光剑，不知疲倦地在雪地上扫来扫去。
炮楼周围的三百米内。
所有的树木、灌木，甚至连大一点的石头。
全都被清理干净了。
变成了一片光秃秃的“死亡开阔地”。
更要命的是。
炮楼底下，多了四个水泥修筑的暗堡。
黑洞洞的射击孔，死死地盯着铁路和进山的路口。
“龟龟……”
李铁蛋吸了一口凉气。
“这哪是炮楼啊？”
“这他娘的是个铁刺猬啊！”
“鬼子这是下了血本了。”
旁边。
林啸天趴在最高处。
手里的九七式狙击步枪，稳稳地架在一块岩石上。
透过瞄准镜。
他看到的，比李铁蛋更多。
他看到了暗堡里隐约晃动的人影。
看到了铁丝网上挂着的新鲜铃铛。
还看到了……
在炮楼顶上，那挺不是歪把子，而是更凶猛的九二式重机枪。
“佐藤一夫。”
林啸天嘴里，吐出了这个名字。
“他知道我们会来。”
“他在等我们。”
“那……那咋办？”
豁牙凑过来，压低了声音。
“大哥，这硬骨头，咱们这十几个人……啃不动啊。”
“谁说要啃骨头了？”
林啸天收起步枪。
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把乌龟壳修得这么硬。”
“就是想让我们去撞。”
“我们偏不撞。”
林啸天指着铁路的远端。
那是虎亭据点以东，五公里的地方。
那里有一个大弯道。
叫“鹰愁涧”。
一边是峭壁，一边是深渊。
“我们去那。”
“去那干啥？” 李铁蛋不解。
“敲山震虎。”
林啸天眼神如刀。
“把铁轨给我炸了。”
“我就不信，铁路断了，这只乌龟还能缩在壳里不出来！”
……
半个时辰后。
鹰愁涧。
寒风呼啸，深渊下传来呜呜的风声，像鬼哭狼嚎。
“快！动作快！”
李铁蛋指挥着两个爆破手。
把成捆的手榴弹和炸药包，塞进铁轨下面的碎石里。
这是个绝佳的伏击点。
铁路在这里是一个“U”型大弯。
火车必须减速。
一旦脱轨，就是车毁人亡。
“大哥，装好了！”
大牛抹了把汗，跑了过来。
“引线拉到了那边的林子里。”
“只要一拉，嘿嘿，别说火车，就是神仙也得翻个跟头！”
“好。”
林啸天点了点头。
“所有人，隐蔽。”
“检查武器。”
“这一仗，是我们尖刀班下山的第一仗。”
“只要鬼子出来修路，就给老子狠狠地打！”
“打完就跑，绝不恋战！”
“是！”
十九个人，迅速散开。
埋伏在铁路两侧的峭壁上。
居高临下。
枪口，对准了那个死弯。
时间。
一分一秒地过去。
雪，越下越大。
渐渐掩盖了刚才埋设炸药的痕迹。
“呜——！”
终于。
远处传来了沉闷的汽笛声。
“来了！”
李铁蛋精神一振，抓紧了手里的百式冲锋枪。
林啸天举起了望远镜。
远处。
两道刺眼的车灯，穿透了风雪。
一列火车，正喷着白气，况且况且地开了过来。
速度不快。
大概三十码。
“准备！”
林啸天低喝一声。
大牛抓住了起爆绳。
火车越来越近。
车头巨大的黑影，在雪夜里显得格外狰狞。
然而。
当火车驶入弯道，车灯照亮了峭壁的那一刻。
林啸天的瞳孔，猛地收缩了！
不对！
这不是运输车！
这列火车……没有窗户！
车厢全是铁皮封死的！
而且……
在车厢的顶部，居然……居然有两个圆形的炮塔！
那是……
“装甲列车！！”
林啸天大吼一声！
“大牛！别拉！！”
晚了。
大牛的手，已经猛地拽下了起爆绳！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火光冲天！
那一截铁轨，瞬间被炸上了天！
巨大的爆炸力，狠狠地掀起了火车头！
“哐当——！！！”
数十吨重的钢铁巨兽，猛地跳出了轨道！
带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一头撞在了旁边的峭壁上！
火星四溅！
就像是一场绚烂的烟花！
紧接着。
后面的几节车厢，因为惯性，发生了剧烈的追尾！
“轰！轰！”
车厢侧翻，横在了路基上！
“打！！”
李铁蛋不知道那是装甲车，他只知道火车翻了就是好事！
“弟兄们！给老子打！”
“哒哒哒哒哒！”
尖刀班的火力全开！
三挺冲锋枪，一支歪把子，十几支步枪！
密集的子弹，像暴雨一样泼向了那列翻倒的火车！
然而。
让所有人绝望的一幕发生了。
“叮叮当当！”
子弹打在那层厚厚的铁皮上。
除了溅起一串串火星。
根本……打不穿！
“操！是铁王八！”
李铁蛋大惊失色。
“这他娘的咋打？！”
就在这时。
那列侧翻的装甲列车里。
突然传来了令人牙酸的齿轮转动声。
“咔咔咔……”
车厢顶部的炮塔，居然转动了！
黑洞洞的炮口，缓缓抬起。
对准了峭壁上的尖刀班！
“跑！！！”
林啸天目眦欲裂！
“快跑！！”
“轰——！！”
一发高爆榴弹，从炮塔里喷射而出！
精准地砸在了大牛刚才埋伏的位置！
“呃啊！！”
两个新兵被气浪掀飞，重重地撞在树上，口吐鲜血！
“哒哒哒哒哒哒哒！！”
紧接着。
装甲车厢的射击孔全部打开！
至少四挺九二式重机枪，同时开火！
那是真正的金属风暴！
那是大口径子弹的屠杀！
峭壁上的岩石被打得粉碎！
碗口粗的松树被拦腰打断！
“压制！！”
“火力压制！！”
“这根本不是运输车！这是鬼子的移动炮台！！”
林啸天一个翻滚，躲到一块巨石后面。
碎石屑打在他的脸上，划出一道道血痕。
他算到了佐藤会设防。
算到了虎亭是陷阱。
但他没算到。
鬼子为了对付他们。
竟然调来了这种专门用来对付正规军的“铁甲列车”！
“大哥！大牛受伤了！”
不远处，传来豁牙的哭喊声。
林啸天回头一看。
大牛趴在雪地里，左腿血肉模糊。
那挺歪把子机枪，已经被炮弹炸成了废铁！
“撤！！”
“带上伤员！往林子里撤！”
“这不是我们要打的仗！”
林啸天举起九七式狙击步枪。
但他发现，根本没用。
鬼子全都躲在铁壳子里。
这就是单方面的屠杀！
“轰！”
又是一发炮弹！
就在林啸天身边爆炸！
巨大的冲击波，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翻腾！
耳朵里全是嗡嗡的鸣响！
“走啊！！”
李铁蛋红着眼，冲过去背起大牛。
“二狗！掩护！！”
“扔烟雾弹！！”
“滋——！”
几颗从“猎人小队”那里缴获的烟雾弹，被扔了出去。
白烟弥漫。
暂时遮蔽了装甲列车的视线。
“快撤！！”
借着烟雾。
十九个人，像丧家之犬一样，狼狈地钻进了密林深处。
……
半个小时后。
装甲列车旁。
虽然翻了车，但这头钢铁巨兽并没有受到致命伤。
车厢门打开。
一队队全副武装的日军冲了出来。
迅速建立了防线。
最后一节车厢里。
走下来一个身材高大的军官。
他没有穿日军的常规军服。
而是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
脸上，有一道从左眼角一直延伸到下巴的恐怖刀疤。
他看着那片冒着白烟的树林。
眼神里，透着一股看死人的冷漠。
“毒狼中队，到了。”
他身后。
五十名全副武装的特种兵，静静地列队。
他们手里拿的，不是三八大盖。
而是清一色的德制mp38冲锋枪。
甚至还有……火焰喷射器。
“中佐阁下。”
一名副官跑过来。
“虎亭据点来电。佐藤少佐询问战况。”
刀疤脸中佐冷笑一声。
“回电。”
“老鼠已经出洞了。”
“被我的车撞断了牙。”
“现在。”
他戴上黑色的皮手套。
拔出了腰间的武士刀。
指向那片漆黑的森林。
“狩猎……开始。”
“告诉佐藤。”
“这一次。”
“不需要俘虏。”
“只要……人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