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卷着银杏叶,在故宫西配殿的窗棂外打着旋儿,细碎的沙沙声漫过厚重的朱漆门槛,落在苏念微垂的眼睫上。她指尖捏着一柄银质镊子,正小心翼翼地拂去一块唐代三彩马俑背上的浮尘,釉色在柔和的天光下泛着温润的乳黄,骆驼俑背上的胡人俑眉眼依旧清晰,仿佛下一秒就要拨动琴弦。
“苏念,这批唐代文物的初步整理差不多该收尾了,下午专家组要来核对清单,你那边进度怎么样?”门口传来同事小张的声音,他怀里抱着一摞宣纸,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满室的千年沉寂。
苏念抬头,额前的碎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鼻尖沾了点不易察觉的灰尘,像只认真工作的小松鼠:“快了,就剩最后一个木箱没打开了,应该是些铜镜类的小型器物。”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对文物的敬畏,“你先把清单放这儿吧,我整理完就核对。”
小张应了一声,将宣纸放在墙角的八仙桌上,目光扫过苏念面前的工作台,忍不住赞叹:“还是你有耐心,这么多碎瓷片都能拼得严丝合缝,换我早就头疼了。”
苏念笑了笑,没接话。她对这些沉默的文物有种天生的亲近感,仿佛能透过冰冷的陶土、温润的玉石,触摸到千年前匠人的温度,听到他们藏在纹路里的低语。这种感觉,从她小时候跟着爷爷在苏家老宅的书房里翻找古籍时就有了,爷爷总说,苏家的血脉里藏着与文物的缘分,这份缘分,是责任,也是使命。
待小张离开,西配殿里又恢复了宁静,只剩下窗外的风声和苏念轻微的呼吸声。她放下镊子,搓了搓有些僵硬的手指,目光落在工作台下那个不起眼的樟木箱上。木箱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把锈迹斑斑的铜锁,锁芯已经被岁月侵蚀得有些变形,显然是被人遗忘了许久。
苏念蹲下身,指尖抚过木箱表面的木纹,樟木特有的清香混杂着一丝淡淡的霉味扑面而来。她试着转动铜锁,锁芯发出“咔哒咔哒”的干涩声响,却始终打不开。犹豫了一下,她起身从工具箱里翻出一把小巧的螺丝刀,小心翼翼地撬动锁扣——文物整理中,遇到这种情况,通常会在不破坏箱体的前提下进行开启,这是对文物最基本的尊重。
“啪嗒”一声轻响,铜锁终于被撬开,苏念轻轻掀开箱盖,一股浓重的樟木香气涌了出来,里面铺着一层暗红色的绒布,绒布上整齐地摆放着十几面铜镜,大小不一,形制各异。
她伸手拿起一面较小的菱花镜,镜面已经氧化发黑,边缘雕刻着缠枝莲纹,纹路细腻流畅,典型的唐代风格。她用软布轻轻擦拭着镜面,试图看清上面的纹饰,却在擦拭到镜背中心时,指尖顿住了。
镜背中心,刻着一个极其隐蔽的印记,不是常见的官造标识,也不是工匠的落款,而是一个小小的“苏”字,用篆书刻成,笔画纤细,若不仔细观察,很容易误以为是纹饰的一部分。
苏念的心猛地一跳,指尖微微颤抖起来。她连忙放下菱花镜,又拿起另一面葵花镜,这面镜子稍大一些,镜背雕刻着瑞兽葡萄纹,葡萄藤缠绕交错,瑞兽姿态各异,栩栩如生。她仔细检查着镜背的每一个角落,终于在瑞兽的脚下,又发现了一个同样的“苏”字印记,位置隐蔽,雕刻手法与之前那面如出一辙。
“怎么会……”苏念喃喃自语,呼吸有些急促。她将箱子里的铜镜一一取出,十几面镜子,竟然每一面的镜背都藏着一个“苏”字印记,只是位置各不相同,有的在纹饰间隙,有的在镜面边缘,若非她对苏家的族徽印记有着极深的记忆,根本不可能发现。
苏家的族徽,正是一个篆书的“苏”字,只是比镜背上的印记更加繁复,周围环绕着祥云纹。爷爷曾经告诉过她,苏家祖上是唐代的文物匠人,专门为皇室打造祭祀用的礼器,后来战乱四起,苏家后人便带着一批珍贵的文物隐居江南,从此世代以护宝为己任,族徽便是为了标识那些被苏家守护的文物。
难道这些铜镜,是苏家先祖流传下来的?
苏念抱着一面铜镜,走到窗边,借着天光仔细端详。这面镜子的镜背除了“苏”字印记,还刻着一圈细密的铭文,她辨认了许久,才认出是唐代的隶书,内容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这是秦始皇传国玉玺上的铭文,怎么会出现在一面唐代铜镜上?
更让她疑惑的是,铜镜的边缘有一个极其细微的凹槽,凹槽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她用放大镜仔细观察,发现凹槽里镶嵌着一颗细小的红宝石,宝石周围刻着一圈更加隐蔽的花纹,像是某种阵法的图案。
“护宝工具……”苏念的脑海里突然闪过爷爷说过的一句话,“苏家祖上留下过一些特殊的工具,用来辨认和守护那些价值连城的文物,这些工具通常会带有苏家的印记,藏在不易察觉的地方。”
难道这面铜镜,就是爷爷所说的护宝工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