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刚漫过槐树枝桠,林默和小陈就骑着车往医院赶——车筐里的保温桶裹着陈奶奶缝的蓝布套,布套角还绣了朵小槐花,桶盖缝里漏出的绿豆香,飘了一路。
到病房时,张大爷正跟护士“讨价还价”:“我真没事!你看这卷尺都揣好了,再晚去,老槐树该等急了!”他怀里的旧布包鼓囊囊的,拉链没拉严,半截黄铜卷尺露出来,刻度上还沾着1995年的泥印子。见两人来,他立马把布包往肩上一挎,布包上“绿化队”的红字虽褪成了粉,却挺精神:“走!去给咱老槐树‘量身高’!”
小陈赶紧接过布包,林默扶着他往门口走,护士追出来塞了袋药,还特意叮嘱:“别蹲太久!要是咳嗽了,立马找阴凉地歇着!”张大爷摆摆手,脚步没停:“放心!见了老槐树,我这咳嗽都能憋回去!”
坐在车后座,张大爷扒着车筐边看路,忽然指着街角的糖葫芦摊笑出声:“当年栽完槐树,我给你爸买的就是这种!红通通的,你爸舍不得吃,攥着糖纸都化了。”他从布包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玻璃糖纸,阳光一照,还泛着旧光,“这是当年剩下的,一直夹在图纸里。”
小陈回头接糖纸,手不小心蹭到布包:“您这包比我岁数都大吧?我小时候见您背过,当时还以为里面装的是玩具。”
张大爷拍了拍布包:“这里面装的都是老伙计——卷尺、铅笔,还有1995年栽树时的土,我留了一小包,今天正好撒在老槐树根下。”
林默指了指前方巷口:“您瞧,刘爷爷正举着放大镜往这边瞅呢,估计是怕您路上耽误。”
巷口早聚满了人,刘爷爷手里攥着牛皮纸图纸,放大镜别在胸口,活像个“图纸卫士”;李队长扛着工具箱,扳手在里面“哐当”响,老远就喊:“张大爷!您可算回来了!咱老槐树都等得晃叶子了!”赵大妈正往石桌上摆粗瓷碗,碗沿还沾着面粉——是刚蒸完红糖馒头的印子。
张大爷没顾上跟大伙寒暄,径直冲到槐树下,蹲下来就掏卷尺。小陈赶紧跪地上扶着尺头,刘爷爷凑过来挡着阳光:“慢点儿量,别把树皮蹭着了。”张大爷眯着眼看刻度,手指在卷尺上挪了半天,忽然拍着树干笑:“二十九厘米!当年才十厘米,这老伙计比我长得还壮!”说着他指了指树干上的小蚂蚁窝,“你看,还招了邻居,得护着点,别让施工队碰着。”
陈奶奶端着大锅过来,绿豆汤的甜香“轰”地漫开,她给张大爷盛了碗,还特意多撒了把白糖:“熬了俩钟头,豆子都开花了,你尝尝,跟当年栽树时一个味儿!”
张大爷刚喝一口,就皱着眉笑:“少了点东西!”
赵大妈一拍大腿:“哎哟!蜜枣忘放了!”说着就往家跑,刚跑两步,兜里的红糖馒头掉了个小渣,巷口的小黄狗“嗖”地冲过来,叼着渣就跑,惹得大伙笑成一团。
老杨掏出手机,翻照片时手还在抖:“张大爷您看,这是春天拍的新芽,嫩得能掐出水;这是上个月的雨,老槐树下没积水,根系长得结实着呢!”他翻得太急,不小心划到自己的表情包,小陈趁机拍了张,笑着说:“杨叔,您这表情比新芽还精神!”
正闹着,赵大妈拎着蜜枣跑回来,往张大爷碗里丢了两颗:“快尝尝!这下齐活了!”
风刚把蜜枣香吹开,张主任就攥着文件跑过来,汗都流到领子里了:“红星的新方案批了!住建部门初审过,让咱街坊们把把关,没问题再动工!”他把方案往石桌上一铺,红色的“槐树根系保护带:半径3米”像道小栅栏,旁边的对比图上,新路线比原来退了近两米,刚好绕开树根。
刘爷爷立刻把牛皮纸图纸铺旁边,放大镜往两处尺寸上一放:“路线退了一米八,保护带标得清清楚楚,跟咱的原始图纸严丝合缝!”张大爷凑过来,手指在方案上划了划,忽然指着个角落:“这里得画个圈!去年我见工人把水泥袋堆这儿,把树皮都烤黑了,得提醒他们——老槐树怕烫!”
李队长掏出红笔,“唰”地就在方案上画了个圈,圈太大,差点把“保护带”三个字包进去。张大爷笑着拍他胳膊:“你这圈比老槐树的根还粗!施工队见了,该以为是给蚂蚁窝画的了!”
李队长挠挠头,又用黑笔描了描圈边:“这样总行了吧?再敢堆东西,我拿扳手把水泥袋挪走!”
小陈掏出相机,想拍方案和图纸的对比,没成想镜头太低,拍到了老杨的布鞋,老杨故意把脚一抬:“拍我鞋干啥?我这鞋可没图纸值钱!”大伙笑得直拍腿,小陈赶紧调整角度,还特意把槐树叶也拍进去:“这样才完整,老槐树也得‘上镜’!”
张主任指着方案上的“监督栏”:“住建部门会派专人盯着,每个环节都得咱街坊代表签字,才让动工。”张大爷拿起笔,手虽有点抖,却一笔一划地签上名字,还在名字旁边画了个小槐树:“这样,老槐树就知道,咱给它把关了。”
傍晚的风裹着槐花香,绿豆汤的甜香还没散,张大爷靠在槐树干上,给大伙讲当年栽树的事:“你爸当时才十七,扛着树苗跑在前头,结果脚滑摔了个屁股墩,树苗没摔着,倒把裤兜的糖给摔化了……”
李队长蹲在旁边擦扳手,时不时插句嘴:“明天我跟小吴去工地量尺寸,保证路线一点不差!”陈奶奶收拾着碗勺,说后天再熬锅绿豆汤,加些莲子:“给张大爷补补!”小陈把拍的照片导进手机,凑到张大爷跟前:“您看,这张拍的蚂蚁窝,比您画的小槐树还清楚!”
月光透过槐树叶洒下来,落在石桌上的图纸和方案上,红线条裹着银辉,像给老槐树系了条护腰。张大爷摸了摸树干上的刻痕,轻声说:“老伙计,以后咱还一起守着这巷子。”风一吹,槐树叶沙沙响,像是在应和——又像是在笑,笑这满巷的烟火气,比啥都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