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的冬风已经有了刺骨的冷意,林默站在市农机配件批发市场的巷口,望着“张记农机配件”的木招牌在风里晃悠。招牌上的红漆掉了大半,边角磨得发亮,却透着股扎根市场十年的扎实——这是林默能找到的第一个突破口,也是对抗王副局长与周明远的第一块基石。
推开铺子门,一股机油混着炭火的味道扑面而来。张老板正蹲在柜台后,手里拿着个拆开的轴承,眯着眼看里面的滚珠。他五十多岁,头发花白了一半,指节上全是老茧,指缝里还嵌着洗不掉的机油印——这是常年跟农机打交道的印记。听见动静,他抬头看了眼林默,放下轴承,指了指旁边的竹椅:“林技术员?稀客啊,坐。”
林默坐下,从包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周明远卖的劣质轴承——外壳锈迹斑斑,滚珠上还有划痕。“张老板,您是行家,您看看这个。”他把轴承递过去。
张老板接过来,用指甲刮了刮外壳的锈,又对着光看了看滚珠,眉头一下子拧起来:“这是翻新旧货啊!滚珠没淬火,外壳薄得跟纸似的,装在拖拉机上,跑不了十里地就得崩。”他抬头看向林默,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这是……周明远那边的货?”
林默点头,把王副局长压着项目不批、周明远靠亲戚关系垄断配件坑农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他没急着求帮忙,只是把农民的遭遇慢慢道来:红星村的李大爷买了这轴承,拖拉机坏在半路,一车稻子在雨里泡了两天;邻县的老陈,因为脱粒机用了周明远的劣质齿轮,两百斤稻穗撒在田里,老伴蹲在埂上哭了一下午。
张老板手里的轴承越攥越紧,指节都泛了白。他猛地一拍桌子,茶杯里的水都溅了出来:“这个周明远!去年他就想垄断我这的配件渠道,给我压价,我没同意,他就到处说我卖假货!还有那个王副局长,前年我想进一批新配件,他卡了我三个月审批,最后还是我托人送了礼才批下来!”
他站起身,在铺子里踱了两步,忽然停住,看向林默:“林技术员,你要我怎么帮?只要能治住这俩货,我张老三义不容辞!我在省人大有个老熟人,李代表,他专管农业这块,最恨坑农的事。我这就给他打电话,把你说的这些,还有这个破轴承,一起给他送过去!”
张老板抓起桌上的黑色电话,手指因为激动有些发抖。拨号的时候,他回头跟林默说:“你放心,李代表是个实在人,去年我给他反映过化肥涨价的事,他第二天就去调查了,最后还真把价格压下来了。”
电话通了,张老板的声音透着股急切:“李代表,我是张老三啊!跟您说个大事,清溪县有个林技术员,搞农机推广项目,为农民办实事,结果省农机局的王副局长卡着不批,您知道为啥不?因为王副局长是周明远的亲戚,周明远卖劣质配件坑农,怕林技术员断了他的财路……”
林默坐在旁边,看着张老板激动地比划,心里暖了半截。他知道,这第一步,算是踏稳了。
离开张老板的铺子,林默直奔邻县的陈家庄。老陈是邻县的农民代表,去年秋收,他家五亩稻子因为周明远的脱粒机坏了,烂了一半,提起周明远,牙都恨得痒痒。林默到的时候,老陈家的堂屋里已经聚了七八个人,都是之前被周明远坑过的农民,有的手里拿着坏了的齿轮,有的揣着没要回来的货款单据。
“林技术员,你说的是真的?王副局长是周明远的靠山?”老陈攥着烟袋,手都在抖。他旁边的李大婶,去年买了周明远的喷雾器,结果喷出来的药不均匀,一亩棉花全被虫吃了,她抹了把眼泪:“我说周明远咋这么横,上次我去找他退钱,他还说‘你去告啊,看谁理你’,原来有官撑腰!”
“不仅撑腰,还卡着项目不批,”林默拿出项目方案,指着上面的农机服务点规划,“咱们要是有了服务点,租收割机便宜,修机器方便,再也不用看周明远的脸色。可王副局长不让批,就是怕咱们好日子过舒坦了,周明远赚不到黑心钱。”
“这不行!”一个年轻的农民猛地站起来,手里的铁叉子往地上一戳,“咱们不能让林技术员受委屈,更不能让周明远接着坑人!林技术员,你说咋干,我们听你的!”
“写联名信!”老陈一拍桌子,“咱们二十多个村,每个村找两个人签字,把周明远坑农的事,王副局长卡项目的事,都写上去,送到省里去!我就不信,天下没有说理的地方!”
堂屋里的人都应和起来,有的找纸,有的找笔,还有人跑出去叫更多的人。老陈的儿子是村里的高中生,负责写字,他趴在桌上,一笔一划地写,每写一句,就念给大家听:“……周明远销售劣质农机配件,致我等农民秋收受损,损失惨重;省农机局王副局长身为公职人员,非但不查处,反而利用职权打压为民办事之林默同志,卡压农机推广项目……恳请上级部门彻查,还农民一个公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