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暖黄的灯光下，林莉被陈遇突如其来的反应和那句“没有一周时间了”惊得瞬间清醒。她接过陈遇递来的手机，看着屏幕上那段翻译后的警告文字，脸色逐渐发白。
“百万吨级当量……连锁地质灾难……”她喃喃重复着，抬头看向丈夫，“这……这是真的吗？”
陈遇拿回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拨通了李文博的电话，同时按下免提键：“文博，把警告的原文图片发给我，还有梁教授团队的具体解读。另外，立刻召集虎子、张伟、毛蛋，半小时后集团顶层保密会议室集合。”
电话那头传来李文博急促的呼吸声：“陈总，梁教授他们正在连夜工作，警告页是刚才显影出来的。原文用德文红笔标注，还画了三个惊叹号。他们已经把图片和初步分析发过来了，我正在整理。问题是……”
“说。”
“问题是，笔记本里提到的‘控制协议第三阶段’，我们之前显影的内容里只提到了第一阶段和第二阶段的描述。”李文博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焦虑，“第三阶段的详细流程和‘能量平衡校准’的具体方法，可能还在后续未显影的页面里。梁教授说，按照现在的显影进度，至少还需要两天才能覆盖所有隐藏内容。”
陈遇深吸一口气：“也就是说，我们可能在不知道完整方法的情况下，就要面对一个已经开始倒计时的系统？”
“理论上，如果我们不尝试激活完整协议，倒计时就不会启动。”李文博说，“但现在的问题是，笔记本里没有说明‘第三阶段’是否已经被意外触发。海底‘核心’昨晚的自卫性爆发，以及之后进入的深度沉寂，会不会就是某种‘部分激活’的表现？如果真的是，那么72小时倒计时可能……已经开始了。”
客厅里一片死寂。林莉握住陈遇的手，发现他的手心全是冷汗。
“通知杨大校了吗？”陈遇问。
“已经联系了，杨大校正在赶往前线指挥部的路上，他让我们先开会，他会在路上接入视频会议。”李文博回答，“陈总，我现在去通知其他人。”
“好，半小时后见。”
挂断电话，陈遇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手指用力按压着太阳穴。林莉起身去倒了杯热水，放在他面前，然后安静地坐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
“能跟我说说吗？”她轻声问，“虽然我可能听不懂技术细节，但我想知道，你们现在面对的是什么。”
陈遇睁开眼，看着妻子担忧的眼神，握住她的手，用尽可能简单的语言解释：“海底那个‘核心’，按照笔记本的说法，是一个可以控制能量释放的系统。它有个完整的操作流程，分为三个阶段。如果启动了第三阶段，就必须在72小时内完成一个叫做‘能量平衡校准’的操作，否则系统就会过载崩溃，释放出相当于百万吨炸药的能量，还可能引发海底地震、海啸之类的灾难。”
林莉倒吸一口凉气：“那现在……”
“现在不确定第三阶段是不是已经被触发了。”陈遇声音低沉，“昨晚‘核心’的自卫性爆发，还有后来突然沉寂，可能只是系统的不稳定表现，但也可能是第三阶段被部分激活的迹象。如果真是后者，那从现在开始，72小时之内，我们必须找到办法完成那个‘校准’，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但林莉明白了。她用力握紧丈夫的手：“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马上开会，制定应对方案。”陈遇看了眼墙上的钟，九点四十五分，“我得去集团了。你……”
“你去吧，家里有我。”林莉起身，帮他把外套拿过来，“注意安全，别太着急。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
陈遇穿上外套，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我知道。你早点睡，别等我。”
“我等你回来。”林莉坚持道。
陈遇点点头，拿起公文包和车钥匙，匆匆出门。司机老刘已经等在门口——刚才陈遇发信息让他过来了。
去集团的路上，陈遇一直在思考。72小时，三天。如果倒计时真的已经开始，那么他们必须在三天内完成四件事：第一，显影笔记本所有隐藏内容，找到完整的“能量平衡校准”方法；第二，制造出能实际操作的“控制终端”；第三，把终端运到西太平洋，与“核心”对接；第四，完成校准操作。
任何一环出问题，都可能酿成灾难。
车子驶入集团园区。研发大楼灯火通明，显然李文博他们已经通知了相关人员。陈遇直接来到顶层保密会议室，推门进去时，李文博、王小虎、张伟、毛蛋已经都在了。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凝重。
“遇哥。”王小虎站起身，左胳膊还吊着，但眼神锐利，“情况老李都跟我们说了。他娘的，这不是逼我们玩命吗？”
张伟正在调试视频会议设备：“杨大校已经在线上了，梁教授那边也在接入。遇哥，我们先开？”
“开。”陈遇在主位坐下。
大屏幕亮起，分成三个窗口。左边是杨振军，他坐在一辆越野车的后座，背景晃动，显然正在赶路；中间是梁教授，在实验室里，穿着白大褂，眼镜后的眼睛布满血丝；右边是陈遇这边的画面。
“人都齐了，我们开始。”杨振军的声音从车载通讯设备里传来，夹杂着些许电流声，“梁教授，请您先介绍一下最新情况。”
梁教授拿起一份报告，语气沉重：“各位，情况比我们预想的更紧急。警告页的内容已经核实，原文表述非常明确。‘控制协议第三阶段’是‘海渊核心’从‘低功耗待机’转入‘可控工作’状态的最后一步，需要精细的能量平衡校准来稳定系统。如果校准失败或超时，积聚的能量会以爆炸形式释放。”
他调出几张图片：“这是显影出的部分第三阶段流程图。你们看，校准过程需要同时监测‘核心’内部十二个关键节点的温度、压力、电磁场参数，并通过控制终端实时调整能量输入和分配。整个过程预计需要六到八小时。”
“十二个节点？”李文博皱眉，“之前的图纸只标出了六个主要接入点。”
“所以图纸不完整，或者‘核心’的结构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梁教授说，“更麻烦的是，校准过程中如果参数调整错误，或者外部干扰过强，也可能提前引发崩溃。笔记本里用红笔标注：‘校准过程需绝对安静，任何超过阈值的机械振动或电磁干扰都可能导致灾难性后果。’”
王小虎忍不住骂了句脏话：“这他娘的不是在深海搞精密手术吗？还得在三天内准备好所有工具，跑到几千公里外去开刀？”
“比喻很形象，但实际情况可能更复杂。”杨振军插话，“前线最新监测数据，海底‘核心’区域的低频震动在持续增强，虽然幅度微弱，但趋势明显。地质专家判断，这可能是深部应力累积的表现。如果‘核心’真的处于崩溃倒计时，那么随着时间推移，这种不稳定性会越来越强。”
陈遇看向梁教授：“显影所有内容还需要多久？”
“按现在的进度，至少四十八小时。”梁教授实话实说，“化学显影需要时间，每页的试剂配比、光照条件都要精细调整。我们已经三班倒，但有些页面可能需要重复显影才能完整。”
四十八小时，两天。也就是说，即使顺利，他们也要在只剩一天的时候才知道完整的校准方法。而这一天里，他们要完成终端制造、运输、部署、对接……
“时间不够。”张伟冷静地分析，“就算我们现在开始全力制造终端，按照之前的估计，最快也要五天才能出原型机，再测试、优化、生产最终版，至少要一周。”
会议室里一片沉默。每个人都意识到，他们面对的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除非……”李文博忽然开口，推了推眼镜，“我们改变策略。”
所有人都看向他。
“之前我们想的是造出‘完美’的控制终端，能完全匹配图纸要求，稳定可靠地完成所有操作。”李文博语速加快，“但如果时间真的只剩72小时，我们可能没机会追求‘完美’了。我们需要的，是一个‘能用’的终端——只要能建立连接，能传输基本控制信号，能完成校准的核心步骤，哪怕粗糙一些、风险高一些，也比什么都没有强。”
王小虎眼睛一亮：“老李你是说，咱们先造个‘简装版’？”
“对。”李文博调出之前的材料对比数据，“‘星煌-m3E’材料明天上午就能出样品，性能接近图纸要求。镀金方案替代特殊合金，信号损耗在可接受范围。机械接口的精密加工，我们可以用现有的五轴数控机床加上老师傅的手工精修，精度可能差一点，但应该能插进去。”
他看向梁教授：“梁教授，如果终端粗糙一些，校准的成功率会降低多少？”
梁教授沉吟片刻：“这要看粗糙到什么程度。如果只是材料性能略有偏差，接口尺寸有微小误差，那通过软件补偿和现场调试，可能还能工作。但如果误差太大，连接不稳定，或者信号传输质量太差，那很可能根本没法建立有效控制。”
“现场调试？”陈遇抓住关键词，“您的意思是，终端造出来后，还需要在现场进行参数调整？”
“肯定需要。”梁教授点头，“每个‘核心’的具体状态都不一样，校准参数需要根据实时监测数据动态调整。所以终端必须带有一套完整的监测和反馈系统，操作人员需要能根据数据现场决策。”
“那操作人员……”毛蛋迟疑道，“谁去？”
会议室再次安静下来。深海几千米，对接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未知系统，现场调试精密参数……这工作不仅需要顶尖的技术能力，还需要强大的心理素质，更需要在高压下快速决策的胆识。
“我去。”陈遇平静地说。
“不行！”王小虎第一个反对，“遇哥，你是集团的主心骨，这种事怎么能让你去？”
李文博也摇头：“陈总，现场操作需要很强的技术背景，您虽然懂管理，但具体的参数调试……”
“我懂技术基础，更重要的是，我知道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每一步决策背后的考量。”陈遇打断他，“而且，我是最合适的人选。虎子胳膊没好，文博要留在后方协调，张伟要保障网络安全，毛蛋要负责后勤和外联。孙宇明天回来，他可以和我一起去，他在现场有经验。”
杨振军的声音从屏幕里传来：“陈遇，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现场操作风险极高，我们需要最专业的技术人员。”
“杨大校，我明白。”陈遇看着屏幕，“但请您想想，现在还有比我们更了解‘核心’、更了解终端、更了解整个情况的人吗？梁教授团队是理论专家，但他们对实际设备不熟悉；军方有深海作业专家，但他们不懂这个特定系统的技术细节。只有我们旭遇的团队，从材料研发到终端设计，从历史线索到协议破解，全程参与。我和孙宇去，至少我们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视频那头沉默了几秒。杨振军似乎在和身边的人低声交谈，然后他说：“我需要和指挥部汇报。但在那之前，陈遇，你们必须证明你们有能力在极短时间内造出可用的终端。这不是儿戏，如果终端不行，去多少人都是送死。”
“我们会证明。”陈遇斩钉截铁，“文博，从现在开始，终端项目优先级提到最高，所有资源无条件倾斜。虎子，生产区全部转入终端部件加工，三班倒，人歇机器不歇。张伟，保障所有数据传输和通讯安全。毛蛋，协调一切外部资源，需要什么直接找我或者林莉。”
“明白！”四人齐声应道。
“梁教授，”陈遇看向屏幕，“请您团队全力加快显影进度，有任何新发现立刻同步。另外，我们需要你们提供一套完整的校准流程模拟软件，让我们的人能提前熟悉操作。”
“已经在做了。”梁教授点头，“我们正在把已知的流程和参数编成模拟程序，预计明天中午可以发给你们。”
“好。”陈遇最后看向杨振军，“杨大校，请指挥部协调运输和部署方案。如果一切顺利，我们会在36小时内拿出终端原型，48小时内完成基础测试。剩下的时间……就看天命了。”
杨振军深吸一口气：“我会尽力协调。陈遇，你们要记住，这不是你们旭遇一家的事，是整个国家的事。需要什么支持，直接说。”
“我们需要一艘能快速抵达目标海域的船，以及全套深海作业支持。”陈遇说，“终端体积不大，但需要稳定的电力供应和通讯链路。另外，现场操作需要至少四名技术人员：我、孙宇，再加两名懂机械和电子的工程师。”
“船没问题，军方可以提供高速运输舰，24小时就能从海南抵达目标海域。”杨振军快速回应，“作业支持包括深潜器、水下机器人、通讯保障，都会配齐。技术人员……我建议从国家深海研究所调两名专家配合你们。”
“可以，但必须今天之内到位，参与终端的设计和测试，熟悉设备。”陈遇说，“另外，我们需要知道西太平洋现场的最新情况，包括海底地形、水文条件、以及……有没有不明势力在附近活动。”
“情报会实时同步给你们。”杨振军看了看表，“会议先到这里。陈遇，你们立刻行动。我这边协调好后会再联系。”
视频会议结束。会议室里安静了几秒，然后王小虎猛地一拍桌子：“干他娘的！72小时是吧？老子就不信了，咱们旭遇什么难关没过过？”
张伟已经开始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操作：“我立刻升级集团网络防护等级，所有参与终端项目的人员通讯设备全部换成加密版。另外，需要联系海南那边，孙宇明天靠港后，直接让他飞回来，别耽误时间。”
毛蛋掏出手机：“我现在就联系市里的几家精密加工厂，看能不能借调些设备和老师傅。另外，终端运输需要特制包装箱，防震防压防电磁干扰，我找军工企业订做。”
李文博已经站起身：“我去实验室，材料样品一出来立刻测试。机械设计团队今晚通宵，明天早上我要看到终端的详细加工图纸。”
陈遇看着兄弟们，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就是他的团队，平时各有各的性格，关键时刻却能拧成一股绳。
“好，各自行动。”陈遇也站起来，“每两小时在群里同步一次进度，遇到问题直接找我。另外，让大家注意身体，该吃饭吃饭，该休息休息，不能还没上战场就先累垮了。”
四人点头，匆匆离开会议室。
陈遇回到办公室，没有开大灯，只开了台灯。他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脑海中快速梳理着所有环节：材料、加工、组装、测试、运输、部署、操作……每一个环节都可能出问题，每一个问题都可能致命。
手机震动，是林莉发来的信息：“开会怎么样了？需要我过来吗？”
陈遇回复：“还在忙，你先睡吧。情况……有些复杂，但我们在想办法。”
“好。我给你炖了汤在保温壶里，记得喝。我等你回来。”
看着这条信息，陈遇心中一暖。他起身走到窗前，看着楼下园区里依然亮着灯的几栋楼。研发大楼、生产车间、网络安全中心……他的兄弟们正在那里，为了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拼尽全力。
他必须带领他们，闯过这一关。
凌晨一点，陈遇收到了第一条进度汇报。李文博发来信息：“材料样品测试结果出来了！‘星煌-m3E’在关键参数上全部达标，甚至有几个指标超过了图纸要求！生产线已经启动，预计明早八点能产出第一批合格材料。”
紧接着，王小虎的信息也来了：“加工图纸第一版出来了，老李团队正在审核。我已经把厂里最好的五台数控机床全部清空，就等图纸定稿。另外，从市机械厂借调的三名八级钳工老师傅已经到位，正在熟悉设备。”
张伟汇报：“加密通讯设备已经配发给所有参与人员。海南那边联系上了，孙宇明天下午两点落地，已经安排车直接接他来集团。另外，国家深海研究所的两名专家已经出发，预计明早六点抵达。”
毛蛋的消息稍晚一些：“特制包装箱的图纸发给军工企业了，对方答应24小时赶工出来。运输方案初步定了，用军方提供的特制运输箱，由专人专车护送到海南，再上船。另外，我联系了市医院，调了两名有深海医学经验的医生待命，以防万一。”
看着这些信息，陈遇稍微松了口气。至少，第一步在顺利推进。
他打开保温壶，里面是林莉炖的鸡汤，还温热着。喝了几口，暖意从胃里扩散到全身。他给林莉发了条信息：“汤很好喝，谢谢。我可能要在公司过夜了，你早点睡。”
林莉很快回复：“知道了。注意休息，哪怕睡两小时也好。”
凌晨两点，陈遇靠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想闭眼休息一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中不断闪过各种可能出问题的场景：材料批次不合格、加工精度不够、组装出错、测试失败、运输途中损坏、海上遇到风暴、对接不成功、校准参数错误……
每一个“如果”都像一块石头，压在他心上。
他起身，决定去生产车间看看。经过研发大楼时，看到实验室里灯火通明，李文博和几个工程师正围在一台设备前，激烈讨论着什么。陈遇没有打扰，继续往生产区走。
生产车间里机器轰鸣。五台数控机床全部在运转，蓝色的冷却液喷洒在高速旋转的刀具上，金属碎屑飞溅。王小虎吊着胳膊，站在一台机床前，正和操作工说着什么。旁边，三名头发花白的老师傅戴着老花镜，在灯光下仔细检查着刚加工出来的零件。
“遇哥？你怎么来了？”王小虎看到他，走过来，“这儿灰大，你去办公室等着就行。”
“睡不着，来看看。”陈遇看着忙碌的车间，“进度怎么样？”
“第一组接口零件已经加工出来了，正在检测尺寸。”王小虎指着工作台上一排银灰色的金属件，“看，就是这些玩意儿，精度要求高得吓人，公差不能超过五微米。咱们的机床理论精度够，但实际加工会有误差，得靠老师傅手工修。”
一位老师傅抬起头，摘下眼镜擦了擦，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说：“陈总，您放心。我们几个老家伙干了一辈子精密加工，这种活儿虽然难，但还能应付。就是时间太紧，得慢慢来，急不得。”
陈遇走过去，看着那些在灯光下泛着冷冽光泽的零件：“老师傅，辛苦您了。这东西关系到重大国家任务，拜托您了。”
老师傅摆摆手：“国家需要，我们义不容辞。当年在军工厂，比这更精密的活儿也干过。就是年纪大了，眼睛有点花，得多看几遍。”
旁边另一个老师傅笑道：“老刘头，你就别谦虚了，你那双手比机器还准。上次那个卫星零件，不也是你修出来的？”
几个老师傅都笑了，车间里的气氛轻松了一些。陈遇心里却更沉重了。这些老工人，很多都是当年红星机械厂的技术骨干，下岗后被旭遇招了回来。他们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道国家需要，他们就上。
“虎子，让食堂给老师傅们准备宵夜，要有营养的。”陈遇叮嘱，“另外，安排个休息室，让老师傅们轮流歇会儿，不能连轴转。”
“早就安排了。”王小虎说，“苏婷下班后也来了，带着几个护士在休息室准备了折叠床和毯子，还有热水和点心。她说她是家属，也得出份力。”
陈遇心中一暖。苏婷虽然是护士，但自从和王小虎在一起后，对厂里的事也很上心。这次更是主动来帮忙。
“替我谢谢苏婷。”陈遇拍拍王小虎的肩膀，“你也注意胳膊，别逞强。”
“放心吧遇哥，我现在可金贵了，苏婷盯得紧。”王小虎嘿嘿一笑，“对了，孙宇那小子明天回来，肯定得嘚瑟他在海上的经历。你说我要不要提前准备点‘欢迎仪式’？”
陈遇也笑了：“等他回来，任务完成再说吧。现在没工夫跟他闹。”
凌晨三点，陈遇回到办公室，终于有了一丝困意。他靠在沙发上，盖着林莉早上放在这里的薄毯，闭上眼睛。脑子里依然纷乱，但身体的疲惫终于占了上风，他迷迷糊糊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梦里全是深海、闪光、警报声，还有那个不断跳动的倒计时数字。凌晨五点，他被手机震动吵醒，是李文博打来的。
“陈总，机械设计图纸最终版定稿了！”李文博的声音带着兴奋，“所有零件图纸都出来了，加工工艺也确定了。虎子那边已经开始批量加工。另外，梁教授团队发来了校准流程的模拟软件第一版，我已经让周浩他们在测试了。”
“好。”陈遇坐起身，揉了揉发酸的脖子，“我马上过去。”
简单洗漱后，陈遇来到研发大楼。实验室里，周浩和几个年轻工程师正围在电脑前，屏幕上是一个三维模拟界面，显示着一个简化版的“海渊核心”模型和一个虚拟的控制终端。周浩正在操作键盘，调整参数。
“陈总。”周浩看到他，让开位置，“您试试？这是根据已知数据建的模型，模拟校准过程。虽然不完整，但能熟悉基本操作。”
陈遇坐下，看着屏幕上复杂的参数界面。温度、压力、电磁场强度、能量流分布……十几个参数实时变化，需要操作者根据变化趋势进行调整。他尝试着调整了几个旋钮，屏幕上立刻显示警告：“节点3温度超限，能量分配失衡。”
“这比开车难多了。”陈遇苦笑道。
“实际操作会更复杂。”周浩说，“而且有延迟，信号从终端传到‘核心’，再反馈回来，至少有几秒的延迟。这几秒里，情况可能已经变了。”
“所以需要预判。”陈遇盯着屏幕，“就像钓鱼，要根据水流、鱼情提前判断，不能等浮漂动了才提竿。”
周浩笑了：“陈总您三句话不离钓鱼。”
“万物相通。”陈遇站起身，“你们继续练，争取在终端出来前，把操作流程摸熟。另外，把这个软件发给孙宇，让他也在路上练。”
“明白。”
早上六点，天刚蒙蒙亮。国家深海研究所的两名专家到了，一男一女，都四十岁上下。男的叫郑海洋，是深潜器专家；女的叫沈静，是水下机器人控制专家。两人都穿着朴素，但眼神锐利，一看就是常年在一线工作的。
陈遇在会议室接待了他们，简单介绍了情况。郑海洋听完，直接问：“终端的设计图纸我能看看吗？还有材料参数。”
李文博把资料递过去。郑海洋和沈静仔细翻看，不时低声交流。几分钟后，郑海洋抬起头：“设计思路没问题，但深海环境下的可靠性需要重点考虑。压力、温度、腐蚀、生物附着……这些都是问题。你们计划做多深的水下测试？”
“时间来不及做完整测试。”李文博实话实说，“我们计划在实验室做压力舱模拟测试，最多到两千米压力。实际的作业深度是两千八百米。”
沈静皱眉：“三百米的压力差，在关键部件上可能就是生与死的区别。特别是这种精密接口，微小的形变都可能导致连接失败。”
“我们知道风险，但没时间了。”陈遇说，“所以需要你们的经验，帮我们判断哪些风险是必须承担的，哪些可以通过设计优化来规避。”
郑海洋和沈静对视一眼，然后点头：“好，我们加入。现在就去车间，看看实际加工情况。”
早上七点，食堂开始供应早餐。毛凤英和赵梅亲自推着餐车来到生产车间和研发大楼，给通宵工作的员工们送早餐。包子、油条、豆浆、小米粥，还有煎蛋和小菜。
“大家辛苦了，先吃点东西。”毛凤英一边分早餐一边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一个年轻工程师接过包子，咬了一口，眼睛一亮：“毛阿姨，这包子真香！”
“香就多吃几个。”赵梅笑着又递给他一个，“我家老林说了，你们这是在干大事，食堂必须保障好。中午炖排骨，晚上有鱼，管够！”
车间里的气氛轻松了一些。大家围在一起，边吃早餐边讨论技术问题。陈遇也拿了个包子，和郑海洋、沈静坐在一旁。
“陈总，你们这个团队……凝聚力很强。”沈静观察着周围，“我参加过很多国家项目，很少见到民营企业有这样的拼劲。”
陈遇喝了口豆浆：“因为大家知道，这事不仅关乎国家，也关乎我们自己。旭遇能有今天，靠的是所有人的努力。现在国家需要我们，我们义不容辞。”
郑海洋点点头，咬了口油条：“说得好。不过陈总，有句话我得说在前头。深海作业，特别是这种高风险作业，光有拼劲不够，还得有严格的规程和预案。你们计划谁去现场？”
“我和孙宇，再加上你们两个，如果你们愿意的话。”陈遇看着他们，“另外，需要几名军方派出的深潜器操作员和水下作业支持人员。”
郑海洋和沈静对视一眼，然后郑海洋说：“我们俩就是为此来的。不过陈总，您确定要亲自去？现场操作压力很大，而且……您有家庭。”
“正因为有家庭，我才更要去。”陈遇平静地说，“我要确保这件事能安全解决，给我的孩子，给所有人一个安全的世界。”
沈静眼中闪过一丝敬意，她伸出手：“陈总，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早上八点，第一批合格的“星煌-m3E”材料从生产线下来，运到加工车间。老师傅们立刻开始加工核心部件。同时，梁教授团队发来了新的显影进展：又显影出了三页内容，包括部分校准参数范围和两个关键节点的监测方法。
“进度比预期快。”李文博汇报，“照这个速度，可能不用四十八小时，三十六小时就能显影完大部分内容。”
“好消息。”陈遇稍微松了口气，“终端组装什么时候能开始？”
“下午两点，第一批关键部件能加工完，开始预组装。”王小虎回答，“测试台已经准备好了，压力舱也在调试。”
上午九点，陈遇召集核心团队开第二次协调会。杨振军也通过视频接入，带来了最新情报。
“两件事。”杨振军神色严肃，“第一，罗建华师傅的日记已经安全送到北京，正在解读。初步发现，日记里提到了‘瓦尔特号’在南海至少八个投放点，每个点都有信标。信标的信号特征已经提取出来了，我们正在用海军的水下监听网络搜索匹配信号。”
“如果找到其他点位呢？”陈遇问。
“那就意味着，‘深渊之门’的遗产可能不止一处。”杨振军说，“不过目前没有发现其他点位有异常活动迹象，可能还处于休眠状态。但这也是隐患，必须排查。”
“第二件事呢？”
“第二，‘渡鸦’有动作了。”杨振军调出一张卫星图片，“欧洲那个关联研究机构，今早有一架包机起飞，目的地是东南亚某国。机上人员身份不明，但行李中有大量专业设备。同时，我们在西太平洋目标海域外围，监测到新的不明水下航行器活动，型号和之前的不同，更小、更隐蔽。”
张伟立刻问：“他们是不是知道我们在赶时间，想捣乱？”
“很可能。”杨振军点头，“所以指挥部决定，在你们执行任务期间，加强目标海域的警戒。海军已经增派了两艘驱逐舰和一艘综合补给舰，形成三层警戒圈。同时，电子战部队会全程护航，干扰任何可能的敌对侦测和干扰。”
陈遇心中稍安。有国家力量做后盾，至少他们不用担心在作业时被人从背后捅刀子。
“运输方案定了吗？”他问。
“定了。”杨振军调出另一份文件，“高速运输舰‘南海号’已经做好出发准备，停在海南某军港。终端完成后，由专机运到海南，直接上船。船上有完整的实验室和测试设施，你们可以在路上做最后调试。航行时间约20小时，抵达后直接作业。”
“人员呢？”
“船上除了‘南海号’原有船员，还有一个十二人的深海作业支援小队，包括深潜器驾驶员、机械师、通讯专家、医疗人员。”杨振军说，“另外，孙宇同志明天下午抵达后，会和你们会合，一起上船。”
“好。”陈遇看了看时间，“我们这边，下午开始终端组装，晚上进行初步测试。如果顺利，明天上午能完成基本功能验证，下午就可以运走。”
“抓紧时间。”杨振军结束通话前，特意说了一句，“陈遇，保重。国家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会议结束后，陈遇去了一趟财务部。林莉正在和几个会计核对账目，看到他，示意他稍等。几分钟后，她忙完，走过来：“怎么了？有进展吗？”
“嗯，在按计划推进。”陈遇看着她眼下的黑眼圈，“你昨晚也没睡好？”
“睡了几个小时，心里有事，睡不踏实。”林莉拉着他走到窗前，低声问，“你真的要去？”
陈遇点头：“我必须去。”
林莉沉默了几秒，然后轻声说：“我知道拦不住你。但你要答应我，一定要回来。希希和安安不能没有爸爸，我……也不能没有你。”
陈遇握住她的手：“我答应你，一定回来。等这事完了，我带你和孩子们去旅行，去哪都行。”
“拉钩。”
“拉钩。”
两人像孩子一样拉钩，然后林莉忽然笑了：“说起来，我们好像很久没有这样拉钩了。记得小时候，你老是说话不算数，说好一起做作业，结果跑去钓鱼。”
陈遇也笑了：“那时候不懂事。现在不会了，说到做到。”
“希望如此。”林莉靠在他肩上，轻声说，“陈遇，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希望我们只是普通人，开个小店，过简单日子。但我也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你有能力，有担当，注定要做大事。我……我为你骄傲，但也为你担心。”
陈遇搂住妻子，心中涌起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一句：“谢谢。”
下午一点，生产车间传来好消息：第一批核心部件全部加工完成，尺寸精度全部达标！三位老师傅戴着老花镜，用精密量具反复测量后，郑重地在检验单上签了字。
“陈总，这些零件，放在当年军工厂，也是一等品。”刘师傅擦着手上的油污，脸上带着自豪，“我们几个老家伙，总算没给国家丢脸。”
陈遇看着工作台上那些闪闪发光的零件，郑重地向三位老师傅鞠了一躬：“老师傅，我代表旭遇，代表国家，谢谢您们。”
“使不得使不得！”刘师傅赶紧扶住他，“这是我们应该做的。陈总，你们年轻人有冲劲，我们老家伙有手艺，咱们一起，没有过不去的坎！”
下午两点，终端组装正式开始。在郑海洋和沈静的指导下，李文博团队开始小心翼翼地将一个个零件组装起来。这是一个精细活，不能有丝毫马虎。陈遇、王小虎、张伟、毛蛋都守在旁边，随时准备帮忙。
进度比预期慢。接口的十二个针脚需要精确对位，稍有偏差就可能损坏。第一次尝试，有两个针脚对歪了，不得不拆开重来。
“别急，慢慢来。”郑海洋沉稳地说，“深海作业，可靠性比速度重要。宁愿多花点时间，也要确保每个连接都万无一失。”
第二次尝试，成功了。当最后一个外壳螺栓拧紧，一个长约四十厘米、宽二十厘米、高十五厘米的银灰色金属箱体出现在工作台上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就是他们拼了命赶制出来的“控制终端”原型机。外表朴实无华，但里面集成了最先进的材料、最精密的加工、最复杂的设计。
“通电测试。”李文博声音有些颤抖。
电源接通，终端侧面的指示灯亮起，先是红色，然后变成绿色。屏幕上显示出启动界面，一行行德文和中文双语提示滚动而过。几秒钟后，界面稳定，显示出基本的系统状态：电源正常，通讯模块正常，控制逻辑单元正常……
“成了！”王小虎兴奋地一拍大腿，差点扯到受伤的胳膊，疼得龇牙咧嘴。
苏婷正好过来送水，看到这一幕，赶紧扶住他：“你小心点！胳膊不要了？”
“没事没事，高兴！”王小虎嘿嘿笑，“媳妇，你看，咱们造出来的！”
苏婷看着那个金属箱体，眼中也闪着光：“真厉害。”
但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是压力测试。终端被放进压力舱，开始模拟两千八百米深度的水压。压力逐渐升高，所有人都盯着监测数据。
“压力一千米……正常。”
“压力两千米……正常。”
“压力两千五百米……外壳有轻微形变，但在设计范围内。”
“压力两千八百米……稳定。所有系统运转正常！”
压力测试通过！然后是温度测试、振动测试、电磁兼容测试……一项项进行，虽然有小问题，但都在可控范围内。郑海洋和沈静根据经验提出了几个改进建议，团队立刻修改。
晚上八点，终端的实验室测试全部完成。基本功能正常，但实际性能还需要在真实环境中验证。
“可以了。”郑海洋最终点头，“以这么短的时间，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是奇迹。剩下的，就看现场发挥了。”
陈遇看着工作台上那个不起眼的金属箱体，心中百感交集。这就是他们用来对抗一个可能毁灭性系统的“钥匙”。简陋，但凝聚了所有人的心血。
“打包，准备运输。”他下令。
特制的防震防压包装箱已经送到。终端被小心地放进去，周围填满缓冲材料。箱体密封，贴上“绝密”标签。
晚上九点，运输车队准备就绪。两辆越野车前后护卫，中间是一辆特制的防爆运输车。司机都是军方派来的，神情肃穆。
“陈总，终端由我们护送到机场，专机已经准备好了。”带队军官向陈遇敬礼，“请您放心，我们以生命保证它的安全。”
陈遇回礼：“辛苦了。”
车队驶出园区，消失在夜色中。终端走了，但他们的工作还没结束。模拟训练要继续，人员要准备，方案要细化……
晚上十点，陈遇终于回家。林莉和孩子们都还没睡，在客厅等他。
“爸爸！”安安跑过来抱住他的腿，“你今天好晚！”
陈遇抱起女儿：“爸爸有事忙。你们怎么还没睡？”
“妈妈说你要出远门，我们想多跟你待一会儿。”希希认真地说。
陈遇心中一酸，看向林莉。林莉轻轻点头：“我跟他们说了，爸爸要去海上工作，很重要的工作。”
陈遇抱着安安在沙发上坐下，让希希也坐在旁边：“爸爸确实要出趟远门，可能要去好几天。但爸爸答应你们，一定平安回来。等爸爸回来，带你们去海洋馆，看真的鲨鱼和大海龟。”
“拉钩！”安安伸出小指。
“拉钩。”陈遇和两个孩子拉钩，然后看向林莉，“你也来。”
一家四口的手指勾在一起，像一个小小的誓言。
夜里，陈遇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林莉靠在他怀里，轻声说：“东西都给你准备好了，在行李箱里。换洗衣服、常用药、你爱喝的茶叶……还有这个。”
她拿出一个小香囊，挂在陈遇脖子上：“里面是我去庙里求的平安符，还有咱们一家四口的合影。带在身上，想着我们。”
陈遇握住香囊，心中暖流涌动：“谢谢。”
“陈遇，”林莉忽然认真地看着他，“你一定要回来。我和孩子们，还有爸妈，都等着你。”
“我保证。”陈遇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然而两人都知道，这一夜，谁都睡不着。
凌晨四点，陈遇的手机震动。是杨振军发来的加密信息：“罗建华日记解读有重大发现。信标信号特征确认，在南海某海域检测到微弱匹配信号。另，‘渡鸦’包机已抵达东南亚，动向不明。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陈遇回复：“终端已运走，我们明早出发。现场人员：我、孙宇、郑海洋、沈静。请指挥部协调抵达后的作业安排。”
杨振军：“收到。船已就位，作业方案已批准。陈遇，最后确认：你们确定要执行这个任务吗？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陈遇看着这条信息，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几秒，然后坚定地打字：
“确定。72小时倒计时已经开始，我们没有退路。必须成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