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煞潭底,是绝对的黑暗与刺骨的寒冷。
水流湍急如地底暗藏的鞭子,抽打着每一个闯入者。粘稠的潭水不仅冰冷,更饱含着千年沉积的阴秽之气与魔气混合的剧毒,即便有避水符箓和异变清心草叶的庇护,那股侵蚀力依旧无孔不入,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穿透护体真元,扎进骨髓,冻僵神魂。
青岚宗众人一入水,便被打散了最初的队形。
狂暴的水流裹挟着他们,在狭窄曲折的水道中翻滚、碰撞。惊呼被水流吞没,法器的微光在绝对的黑暗中如同萤火,瞬间便被汹涌的暗流卷走、熄灭。恐慌如同瘟疫般在水下蔓延。
“不要乱!抓紧身边人!顺流而下!”沐晚秋的清叱以神念方式在水中炸响,带着元婴修士特有的镇定力量。她周身剑气形成一个淡青色的球形护罩,将附近几名险些被冲散的弟子笼罩进去。
白芷的应对更为直接。她眉心妖纹闪烁,身形在水中竟似游鱼般灵活,数条灵力凝成的青色狐尾虚影如同触手,迅速缠绕住附近失控的弟子和担架,强行将他们聚拢。妖族战士也展现出对水下环境更强的适应性,他们相互以藤蔓般的妖力连接,形成数个相对稳定的“锚点”。
林轩与朱能等五名先锋,此刻成了真正的指路明灯。他们入水最早,对水道相对熟悉。林轩将剑意凝于指尖,化作一道微弱却锋锐的银色光线,刺破前方黑暗,指引着大方向。朱能则憋着一口气,不时掏出些气味古怪的药粉洒出,药粉遇水即化,形成一小片暂时驱散阴秽的“净区”,虽然范围有限,却能在关键时刻让人换一口气,稳住心神。
玄玑真人等几位长老合力撑起一个更大的防护光罩,将大部分重伤员和核心弟子护在其中。但这光罩在狂暴水流和秽气侵蚀下剧烈摇晃,消耗巨大。玄玑真人脸色灰败,嘴角不断溢出鲜血,却咬紧牙关维持着。
混乱中,不断有人被暗流卷走,撞上嶙峋的岩壁,或是被从岩缝中突然伸出的、如同黑色鬼手的“噬魂魔藻”缠住,拖入更深邃的黑暗,只留下一串绝望的气泡。惨烈的减员无声地进行着。
陈寻被安置在一副由两位体格强壮的妖族战士用坚韧藤蔓和皮革特制的简易“水橇”上,由他们拖拽前行。他双目紧闭,面色比潭水更加惨白,气息微弱得几乎无法感知,唯有眉心处,那枚守护印记还在散发着极其暗淡、却始终不灭的淡金色微光。这微光如同最温柔的呼唤,与心垣彻底断开连接后,开始本能地、更加紧密地与身边这些同生共死的信念之源缠绕在一起。
他的意识沉在一片无边的冰冷与黑暗中。肉身濒临崩溃,神魂因过度透支而布满裂痕,守护元婴也黯淡无光。然而,就在这极致的“枯寂”与濒死状态下,先前与心垣融合、与遥远“剑意节点”产生瞬间共鸣的奇异感悟,却如同深埋地底的种子,开始悄然萌发。
他的意识并非完全沉寂,而是在以一种极其缓慢、近乎本能的方式,感知着周围。他“感觉”到冰冷刺骨的水流,“感觉”到污秽魔气的侵蚀,“感觉”到身边众人那份在绝境中愈发纯粹的、想要活下去、想要守护同伴的强烈意念。
这些意念,如同黑暗冰原上零星的火星,微弱,却带着灼热的温度,一点一滴地渗入他近乎寂灭的识海,被那黯淡的守护元婴无意识地捕捉、吸收。元婴核心处,那枚来自母亲的古老剑印,在这纯粹的求生与守护意念的浸润下,似乎也轻轻颤动了一下,散发出一丝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属于“不朽”与“锋锐”的韵律。
这两种韵律——来自众生信念的“守护”与来自上古剑印的“不朽锋锐”,在陈寻濒死的识海中,如同两股细小的溪流,开始尝试着交汇、缠绕。
不知在黑暗的水流中翻滚了多久,前方水流猛然变得更加湍急,同时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一个巨大的水下瀑布断层出现在前方,水流在这里垂直跌落,冲入下方更加幽深无光的水域——正是林轩他们之前探查到的“沉渊水府”入口!
“抓紧!下坠!”林轩的神念再次传来。
所有人再无选择,只能紧咬牙关,或者死死抱住身边的同伴、担架、妖族战士的藤蔓,顺着那吞噬一切的瀑布激流,向着未知的深渊坠落!
轰——!
巨大的水压和冲击力让许多人瞬间昏厥。护体光罩纷纷破碎。混乱达到了顶点。
当陈寻被拖着冲出瀑布,落入下方相对平缓但依旧深广的“沉渊水府”水域时,那剧烈的冲击终于让他濒临涣散的意识,受到了一丝强烈的刺激。
冰冷!窒息!无边的黑暗!
还有……身边那些如同风中残烛、却拼命燃烧的微弱“火光”——那是同伴们的生命气息与不屈意志!
守护……守护……
一个近乎本能的念头,如同最后一点火星,在他识海深处炸开!
那枚沉寂的守护元婴猛地一颤!核心处的剑印骤然亮起!不是之前那种内敛的微光,而是一种混合了淡金守护色与一丝古老银白锋锐的奇异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