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上空的风,死了。
死得很彻底。
赵凛月站在最前,凤袍被狂乱的气流扯得噼啪作响。
发髻散了。
几缕湿发粘在苍白的侧脸。
林薇在她身后,十指扣进古琴【焦尾】的木纹里,指甲渗血。
阴影中,夜玲珑银发如雪,那双眸子像是两把淬了冰的刀,死死盯着头顶。
“嘻。”
这一声笑,太轻。
却像是一条湿冷的蛇,顺着耳蜗钻进脑髓。
皇城主殿那巍峨的脊兽上,多了一个人。
鹅黄布裙,赤足,脚踝挂着一串银铃。
少女晃荡着白净的小腿。
手里抓着半截还在抽搐的飞鸟,歪着头,纯黑的眼瞳里看不见一点眼白。
那是两个黑色的漩涡。
吧嗒。
飞鸟的残尸被随手丢下。
她在裙摆上蹭了蹭指尖的血,动作天真,却令人毛骨悚然。
“这就是那个男人的‘家’?”
镜月的声音很软,糯米似的。
赵凛月手中的天子剑却在哀鸣,剑身疯狂震颤。
直觉在尖叫。
眼前这个东西,脏得令人作呕。
“好脆弱啊。”
镜月眨了眨眼,那双黑眸越过众人,粘在三女身上。
她吸了吸鼻子,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
“好香……”
“是爱欲,还有……快要坏掉的绝望。”
啪、啪、啪。
镜月开心地鼓掌,银铃乱响。
每一声铃音,都在凡人的灵台上狠狠凿了一下。
“姐姐们,还在等那个负心汉吗?”
她竖起一根白嫩的手指,抵在唇边。
“嘘——告诉你们一个秘密。”
“他回不来了。”
天地失色。
世界瞬间剥离了所有色彩,只剩下令人窒息的灰白。
赵凛月三人的视野骤变。
苍穹之上。
那道逆流而上的黑色剑光,熄灭了。
像是风中的烛火,被七只巨手同时掐灭。
她们看见陈十三的身躯被黑炎洞穿,被利爪撕碎,鲜血泼墨般洒满长空。
那张熟悉的脸上,写满了恐惧,写满了对死亡的抗拒。
神魂俱灭。
连灰都没剩下。
崩!
林薇怀中,主弦断裂。
崩断的琴弦回弹,在她如玉的脸颊抽出一道血痕。
不疼。
因为心停了。
死了?
那个说要捅破天的男人,死了?
“嘻嘻嘻……别哭呀。”
镜月的声音在灰白世界里飘忽不定,带着让人沉沦的甜腻。
“虽然他死了,但他把你们托付给我了哦。”
灰雾翻滚。
三个“陈十三”走了出来。
眉眼如画,皂角清香,连眼角的细纹都分毫不差。
他们走向三个女人。
走向赵凛月的那个“陈十三”,浑身浴血,步履蹒跚。
他停在三寸之外。
伸手,想要触碰女帝威严的脸。
眼神里没了往日的桀骜,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疲惫。
“凛月……我输了。”
“神太强,我们赢不了。”
“陈十三”声音沙哑,带着哭腔:“我和她们谈好了。只要你放下剑,只要跪下磕几个头……大周能保住,百姓能活。”
“我累了,凛月。”
他膝盖一软,跪在地上。
双手抱住赵凛月的腰,脸埋进凤袍。
“这江山太重,我背不动了。我只想和你活着,哪怕当条狗……好不好?”
“放下剑,为了我。”
真实。
太真实了。
赵凛月能感觉到腰间那双手的温度,能听到他胸膛里那颗心脏因恐惧而剧烈跳动。
她的手在抖。
这是她噩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画面——失去他。
如果投降能换他一条命……
如果不要尊严能换以后朝夕相守……
“真的……可以吗?”
赵凛月呢喃,眼中的金色龙气开始溃散,剑尖垂向地面。
地上的“陈十三”抬起头,满眼深情:“当然,只要你点头,我们现在就走。”
另一侧。
林薇面前的“陈十三”正温柔地替她擦拭血痕:“薇儿,手疼吗?别弹了,跟我走吧。”
夜玲珑面前的“陈十三”霸道地夺过银鞭:“傻丫头,谁让你拼命的?以后这种事,躲在我身后就好。”
温柔乡。
英雄冢。
谎言之神最擅长的,就是将人心底最软弱的渴望,像面团一样揉大。
外界。
皇城脊兽上,镜月晃着腿,看着下方三个逐渐放弃抵抗的女人,嘴角咧开。
直到耳根。
“对,就是这样。”
“坏掉吧,烂掉吧。”
“当信仰崩塌的那一刻,灵魂的味道……才最鲜美。”
然而。
就在赵凛月的天子剑即将触地的瞬间。
就在那个“陈十三”即将吻上她的一刹那。
赵凛月空洞的瞳孔深处,烧起了一簇火。
那是金色的,霸道无匹的帝皇火。
她看着眼前这个满眼祈求、卑微如狗的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