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南沉默了许久,灯光在他年轻的脸上跳跃。他终于问出了那个最让他困惑的问题:“既然天下的父母都心疼自己的儿女,为什么阿爹阿婆要对爸爸和姑姑那样呢?”
黄玲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看透世事的无奈:“因为你爸爸孝顺,所以他们让他多承担;你姑姑是女儿,又远在贵州,养老指望不上,他们自然不会为了她,去得罪你三叔三婶。”
图南没再说话,只是默默拿起筷子,吃起了那碗已经有些凉了的面。
这件事的后续是,鹏飞最终还是跟着桦林回了贵州。而黄玲和庄老师之间,开始了一场漫长的冷战。
深夜的小巷本该沉睡,却被隔壁王家骤然爆发的争吵撕破了宁静。
“她带着个拖油瓶还不够,现在连那个黑户男人都弄到这儿来了!这是棉纺厂分给我的房子!他们一家三口在我这儿白吃白住,凭什么?!我还不能多说两句了?!” 王勇的怒吼像惊雷一样炸开,惊醒了半条巷子的人家,几扇窗户陆续亮起了灯。
“王勇!你个畜生!” 王芳带着哭腔的尖利骂声紧随其后。
“我畜生?别他妈以为我不知道!你男人黑在上海,把他哥嫂的工作都搅和黄了!现在跑到我这儿来,怎么着?也想害得我们全家丢饭碗吗?!” 王勇的声音因极度愤怒而扭曲,接着矛头直指那个沉默的男人,“周志远!你他妈还算个男人吗?像个地老鼠一样黑在这儿,你给我滚!立刻滚!”
“王勇!王勇!” 宋莹披着外衣跑出来,声音发紧,“你有话说话,有理讲理!把那刀放下!快放下!” 借着月光和各家窗口透出的光,能看见王勇手里竟攥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王家父母也吓得魂飞魄散,死死拽着儿子的胳膊:“儿啊!放下!把刀放下!要出人命的!”
“关你屁事!” 王勇猛地甩开父母,刀尖胡乱指着周围被惊动、逐渐聚拢过来的邻居,“我告诉你们!天王老子来了也管不着!这是我的房子!我不乐意让谁住,谁就不能住!!” 他眼球充血,状若疯癫。
邻居们都被这阵仗吓住了,纷纷出声劝阻,声音里带着惊恐和急切:
“放下刀!赶紧放下!”
“大晚上的,都回去,回去再说!”
“这是你亲妹妹啊!快把刀放下!”
有人焦急地张望:“保卫科呢?通知保卫科了吗?”
刚跑回来的一鸣气喘吁吁地接话:“说了!我说快出人命了!他们说马上给科长打电话,立刻过来!”他抹了把汗,补充道,“保卫科这几天脚不沾地,全是知青回城闹出的纠纷,打架的多了去了!”
混乱中,王勇爹又急又慌,口不择言地试图转移焦点,对着人群问:“听说……听说庄老师家,他妹妹也是知青是吧?” 这话问得突兀,旁人莫名其妙:“不知道啊!”
一旁的张阿妹却像是抓住了什么闲话由头,插嘴道:“可不是嘛,听说庄老师妹妹还想把自己儿子塞给庄老师家养呢!”
宋莹立刻瞪了过去,厉声打断:“张阿妹!你胡咧咧什么!这都什么时候了!”
正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几名穿着制服的保卫科干事终于挤进了人群。为首的人厉声喝道:“咋回事?!谁动刀子了?!”
众人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七嘴八舌地指向王勇:
“是王勇!”
“王勇动刀子了!”
宋莹赶紧上前,清晰地说道:“同志,是王勇拿着刀要砍他亲妹妹妹夫!”
保卫科干事脸色一沉,上前就要拉人:“王勇!跟我们走一趟!”
王勇此刻气势矮了半截,却仍梗着脖子挣扎:“别抓人!凭什么抓我!这是我妹妹!我管教自己妹妹有什么错?!”
“少废话!持械伤人还有理了?走!”保卫科干事不由分说,扭住他的胳膊,在一片混乱和窃窃私语中,将仍在叫嚷的王勇带离了现场。
巷子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王芳压抑的哭声和周志远沉重的叹息,以及邻居们心有余悸的议论。
次日傍晚,夕阳的余晖把小巷照得一片暖黄。林武峰下班回来,没急着进屋,而是站在院墙边,招呼正在收衣服的黄玲和洗菜的宋莹。
“厂里和知青处的处理方案下来了,”林武峰用脚尖点了点地面,“要从咱们这儿挪墙,隔出两平米给王芳母女盖个小房间。”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自家小院:“墙往里一移,咱们院子的采光、通风肯定受影响。王芳家确实困难,但咱们这房子,搞不好要住一辈子。挪院墙不是小事,以后诸多不方便,大家要想清楚。”
黄玲坐在床边,几乎没有犹豫:“我们没有意见。林工,你的意见呢?”
“宋莹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林武峰看向妻子。
宋莹看着坐在旁边的黄玲,声音清脆:“我没意见!能帮就帮一把,王芳带着孩子不容易。”
“房产科已经同意挪墙了。”林武峰接着说,“周志远和王芳今天来找我,问什么时候能动工。但有意思的是,王勇和王家二老至今没露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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