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南城略显喧嚣的街道,喻万春和温云舒乘坐的马车,正从北山返回温府。
几日与弟妹相处的温情尚未完全散去,车窗外传来的嘈杂与哭喊声却瞬间撕破了这份宁静。
“小娘子,别跑啊!陪本公子喝一杯,保管你吃香喝辣……”
一个轻佻而醉醺醺的声音刺耳地响起,伴随着女子惊慌失措的尖叫。
喻万春眉头微蹙,撩开车帘一角。
只见街心处,一个衣着华贵却脚步踉跄的年轻男子,正涎着脸拉扯一位布衣荆钗的妇人。
那妇人吓得面无人色,拼命挣扎,手中的菜篮早已打翻在地,菜叶滚落。
而那醉汉,赫然是知县赵兴的独子,赵明轩。
喻万春眼睛眯了起来,温云舒见他脸上露出不悦,也掀起车帘看去。
“是他!”温云舒也看到了,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
赵明轩仗着父亲权势,在早已是出了名的纨绔恶少。只是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如此放肆。
周围百姓虽面露愤慨,却无人敢上前阻拦。
几个赵家的豪奴叉腰站在一旁,显然是在为赵明轩壮声势。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绸缎长衫、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带着几个衙役匆匆挤进人群。
他正是赵兴的那心腹师爷,姓钱。
钱师爷脸上堆着虚假的笑容,动作却十分利落,先是对那受惊的妇人低语了几句,又迅速塞了点碎银子过去,然后便指挥衙役半劝半架地将那妇人“护送”离开现场,动作熟练得像是排练过无数次。
“哎哟,我的赵公子诶,您怎么喝成这样了?快,快扶公子回府醒醒酒!”
钱师爷转身就换了一副嘴脸,对着赵明轩点头哈腰,又对那几个豪奴使了个眼色。
豪奴们会意,立刻上前,看似搀扶,实则将还在叫嚣“别走啊美人”的赵明轩架了起来。
一场当街调戏民妇的丑剧,在钱师爷的“高效”处理下,竟仿佛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小风波。
受害的妇人被“安抚”走了,施暴者被“保护”起来了,只剩下满地狼藉和周围百姓敢怒不敢言的沉默。
喻万春冷眼看着这一切。赵明轩那嚣张跋扈的嘴脸,钱师爷那熟练粉饰太平的手段,衙役们那助纣为虐的态度,都清晰地映在他深邃的眼眸中。
傍晚时分。
南城盐市西头的青石板路,早被经年累月的盐渍腌得发白。
天刚擦黑,李家几个盐贩子正收拾担子,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就碾碎了黄昏的宁静。
“堵死!一个都别放跑!”
吼声响起,十几条黑影,清一色扎着靛蓝色的头巾,手持朴刀,从巷口涌出,扑向几辆正欲离开的骡车。
领头的是许久未见的油葫芦,在暮色里闪着毒蛇般的冷光。
他手中朴刀一挥,狠狠劈在当先一辆骡车的粗麻盐包上。
“嗤啦!”
粗麻撕裂,雪白刺眼的精盐瀑布般倾泻而下,哗啦啦砸在青石板上,溅起一片迷蒙的盐雾。
“你他娘的找死!”
骡车后猛地爆出一声怒喝,李家的人马如同蛰伏的豹子,从阴影里跃出。
领头的是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国字脸,浓眉紧锁。
他手中短斧带着风声,直劈王彦飞面门。“敢抢我李家盐?你们是活腻了?”
油葫芦怪叫一声,侧身急闪,短斧擦着他耳根削过,带起几缕头发。
他脸上戾气更盛,朴刀反撩,直取国字脸汉子小腹,“这南城的盐路,你们李家占着茅坑不拉屎,爷爷今天替你们通通!”
“当!”
刀斧狠狠撞在一起,火星四溅。
两人一触即分,又如同红了眼的斗牛,再次狠狠撞向对方。
他们身后,靛蓝与深褐两股人潮彻底绞杀在一处。
怒吼声、兵刃撞击声、惨叫声瞬间撕裂了南城黄昏的静谧。
朴刀与短斧翻飞,铁尺砸在血肉上的闷响令人牙酸。
鲜血很快泼洒开来,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混着地上散落的雪白盐粒,在青石板的缝隙里蜿蜒流淌,勾勒出诡异狰狞的图案。
李文那错认的‘天雷’,替喻万春背的黑锅,在今日,换来了王家对李家的出手!
混乱中,一支缠着油布的火把被撞飞脱手,翻滚着落在路边堆积的杂物上。
干燥的草席、破旧的竹筐“腾”地一下蹿起火苗。
火光明灭,映着油葫芦那张因厮杀而扭曲的脸。
国字脸汉子刚用斧头砸翻一个李家的伙计,自己肩头也被朴刀划开一道血口,火辣辣地疼。
李家那国字脸汉子看见朴刀的质量后,微微一怔。
朴刀是现在最新式的武器,这王家能拿出朴刀,也侧面证实了对方有着军方背景。
他将朴刀用斧子拨开,火焰从二人中间窜出一缕火焰。
油葫芦瞥见那跳跃起来的火焰,又猛地抬头,一丝疯狂至极的狞笑在他嘴角咧开。
他猛地从怀里掏出白磷石蜡,“李家敢挡老子财路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