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政廉访司衙署内关于“庆历旧怨”与“金蟾”的彻查风暴如火如荼,汴京城外的世界却并未因此停转。相反,一股暗流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汇聚、涌动,拍打着大宋看似平静的堤岸。
翌日大朝会,紫宸殿内的气氛比昨日更显凝重。肃政廉访司的“绩效看板”依旧刺目,但今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殿中几位服饰迥异、神色倨傲的使臣所牵引。
西夏使臣野利昌,身形魁梧如铁塔,皮袍上缀着狰狞的狼牙,此刻正操着生硬的汉话,声若洪钟:“大宋皇帝陛下!我大夏皇帝问,岁币逾期三月未至,可是大宋国库空虚,无力履约?若真如此,我大夏铁骑不日南下‘代收’,亦可解陛下之忧!” 他身后两个随从配合地发出粗野的低笑,挑衅之意溢于言表。
高丽使臣金朴哲,一身素净文士袍,举止看似恭谨,言辞却绵里藏针:“下国小臣奉王命启奏天朝陛下。近闻大宋工部贪墨成风,颜料作坊竟藏谋逆剧毒,更牵连数位宗亲…敝邦王上深为天朝纲纪废弛忧虑。为保两国海贸通畅,免受奸商伪劣颜料所害,恳请陛下恩准,许我高丽商船自行查验入港宋货,抽三成以充‘验货安保之资’。” 所谓“抽三成”,无异于明抢!
交趾(越南古称)使臣阮福禄,身形干瘦,眼珠滴溜乱转,笑容谄媚却透着阴险:“天朝皇帝陛下圣明!小国仰慕天威,愿为陛下分忧!听闻岭南俚獠(少数民族)因盐铁短缺,时有骚动。我交趾愿出‘仁义之师’,替陛下‘安抚’边境,只需陛下赐下邕州(今南宁)以南三县为屯兵之所即可!” 名为“安抚”,实为趁火打劫,图谋领土!
三位使臣,三种腔调,却传递出同一个信号:大宋的虚弱与混乱已被窥破,豺狼环伺,利爪已露!朝堂之上,主战派大臣怒发冲冠,主和派则面色苍白,争论之声嗡嗡作响,却难有定论。
赵小川端坐龙椅,脸上没什么表情,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仿佛在运行某种无形的代码。他目光扫过三位使臣,最后落在自己面前御案上那厚厚一摞——不是奏章,而是皇城司、枢密院、三司(户部、盐铁、度支)连夜赶制的《边境军情与藩属异动风险评估报告》,里面详细罗列了西夏在边境增兵、高丽水师异常集结、交趾军队越境骚扰的次数与规模,以及…更隐晦的几条线索:这些藩属的背后,似乎都有来自大宋内部某些“影子”势力的暗中资助与挑唆的痕迹!联想到廉访司正在追查的“金蟾”与前朝余孽、庆历旧案的关系,赵小川心中冷笑:内外勾结,趁火打劫?这套路,古今通用啊。
“诸位爱卿,”赵小川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压下了殿内的嘈杂。他没有直接回应使臣的挑衅,反而拿起那份报告,扬了扬,“吵,解决不了问题。数据,才能看清本质。” 他看向枢密使章楶(jié),“章卿,枢密院研判,西夏若真南侵,其最优攻击路线及后勤补给极限在哪?”
章楶一愣,随即精神一振,出列朗声道:“回陛下!据边报及历年战例推演,西夏若动兵,必主攻延州(延安)、庆州(庆阳)一线!其精骑虽利,然粮秣转运艰难,从兴庆府(西夏首都)至延州前线,民夫损耗巨大!其后勤极限支撑时间,至多不过四十日!若我军坚壁清野,固守城寨,挫其锐气于坚城之下,待其粮尽,必可反攻!”
“很好。”赵小川点头,又看向三司使曾布,“曾卿,户部核算,若全面应对西夏、高丽、交趾三线潜在威胁,同时保障内部肃贪及灾民赈济,国库现存钱粮,可支应多久?缺口几何?开源节流最优解在何处?”
曾布早有准备,捧笏奏道:“陛下明鉴!国库现存钱帛、粮秣,按战时标准,仅可支应两线作战三月!若三线齐开,一月即告罄!开源之策,当速行三事:其一,严查各路隐田逃税,追缴历年积欠;其二,东南海贸榷税(专卖税)可增两成,然需防商人转嫁致物价腾贵;其三,效法陛下‘绩效’之法,对盐、铁、茶专营之转运使、提举官行‘损耗率考核’,达标者重赏,超标者重罚,可立省巨资!节流之策,则需暂缓部分宫室修缮及不急之工程…”
赵小川一边听,一边在脑中飞速构建模型:输入(开源节流措施)、输出(钱粮增量)、约束条件(时间、社会稳定性)。他手指在虚空快速点划,如同在敲打无形的键盘,看得群臣和使臣们面面相觑。
“数据很清晰。”赵小川放下手,目光再次投向三位使臣,嘴角勾起一丝没有温度的弧度,“野利使臣,你国主想‘代收’岁币?可以。不过朕建议他先算笔账:四十天粮草,够不够他的铁骑跑到汴京城下?路上损耗算进去没有?万一没跑到就饿趴下了,朕的‘绩效看板’上可要给他记一笔‘无效行军,损耗国力’的差评了。” 他用最平实的语言,点破了西夏最大的软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