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的午后,日光在浓雾的阻隔下显得有气无力,只能勉强为凡多姆海恩宅邸宏伟却阴郁的轮廓镀上一层灰蒙蒙的光边。宅邸之内,时光的流逝仿佛也沾染了这座城市的迟缓,但在那间藏书丰厚的书房里,思想的碰撞却正悄然进行。
午后授课:理性与锋芒
书房内,空气里漂浮着旧纸张、鞣制皮革和淡淡墨水混合的沉静气息。厚重的深红色天鹅绒窗帘被规整地束起,允许有限的光线落在宽大的桃花心木书桌上,照亮了摊开的厚重典籍和泛黄的地图。
蒂娜·玖兰端坐在夏尔·凡多姆海恩的对面。今日的课程聚焦于欧洲近代外交史,特别是维也纳会议后脆弱的均势格局。她并没有像某些学究那样罗列枯燥的条款,而是以清晰的逻辑,将各大国之间的博弈、王室间的血缘纽带、秘密外交以及至关重要的经济利益链条编织在一起,呈现出一幅动态而真实的力量对比图。
“……所以,梅特涅苦心经营的这套体系,其核心在于利用矛盾制造平衡,而非真正的和平。”蒂娜的声音平稳而清晰,指尖在地图上划过几个关键国家的疆域,“它就像一件过于紧身的外衣,暂时束缚住了扩张的欲望,但任何内部的变化——比如比利时的独立倾向,或者东方问题的持续发酵——都可能将其撑破。”
夏尔·凡多姆海恩倚靠在椅背上,姿态看似慵懒,但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却锐利地捕捉着蒂娜的每一句话。他手中把玩着一支精致的镀金钢笔,偶尔会用笔尖轻轻敲击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打断她的叙述。
“有趣的比喻,家庭教师。”他语调平淡,带着惯有的挑剔,“但你是否忽略了,维持这件‘外衣’的,不仅仅是外交家的手腕,更是实实在在的军力和金钱。你认为,在当时的背景下,哪个因素更具决定性?是塔列朗在谈判桌上的诡辩,还是威灵顿麾下那些刚从滑铁卢战场下来的老兵?”
这是一个犀利的、旨在考验她深度的问题。
蒂娜并未显露出丝毫迟疑,她迎上夏尔审视的目光,蜜棕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两者并非对立,伯爵先生。威灵顿的军队是确保塔列朗的声音能被听见的基石,而塔列朗的诡辩,则旨在为法国争取到比战败国身份所能期待的、更好的条件,从而保存未来军力和金钱再生的潜力。它们是权力这枚硬币的两面。真正的关键在于,”她微微前倾身体,语气加重,“如何精准地评估自己手中的筹码,并在恰当的时机,将其投入到能产生最大效应的环节。无论是战场,还是谈判桌。”
夏尔沉默了片刻,冰蓝色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赞赏的光芒。他没有继续反驳,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回地图,示意她继续。
在整个过程中,塞巴斯蒂安·米卡利斯始终如同一座沉默的雕像,静立在书房远离窗户的阴影角落里。他挺拔的身姿没有丝毫松懈,酒红色的眼眸半阖着,长而密的睫毛掩去了其中大部分情绪,只余下一种近乎非人的、冷静的观察。他并非仅仅在“听”,更像是在同步处理和分析着流动的信息。当蒂娜提及某个复杂的外交案例时,他垂在身侧、戴着白手套的手指会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仿佛能随时从身后那排顶天立地的书架上精准抽出对应的文献;当夏尔提出刁钻问题时,他酒红色的瞳孔会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转向某个方向,那里或许存放着相关的财务记录或军事报告。他完美地融入了环境,却又无处不在,如同一个高效而忠诚的智能中枢。
课程的后半段,蒂娜巧妙地将历史案例与凡多姆海恩家族的商业实践联系起来,探讨了贸易保护主义对新兴工业的潜在影响。夏尔虽然依旧言辞犀利,但提问的角度明显从单纯的考校,转向了更具实际意义的探讨。当课程结束时,他没有给予任何褒奖,只是对塞巴斯蒂安吩咐道:“把我书房里那套《国富论》注释本找出来,下次课程可能会用到。”
晚餐时分:礼仪下的暗涌
傍晚时分,宅邸内的煤气灯被依次点燃,发出稳定而温和的嗡嗡声,驱散了随着夜色漫入的寒意。餐厅里,长餐桌上铺设着熨烫平整的雪白桌布,成套的银质餐具在烛光下闪烁着冷冽而精致的光芒。气氛庄重而安静,与午后书房的思维激荡形成鲜明对比。
夏尔坐在主位,已然换上了一套更为正式的深色晚餐礼服,衬得他肤色愈发白皙,神情也恢复了惯常的、带着距离感的冷漠。蒂娜坐在他的右手边,穿着一袭材质优良、设计简洁的深绿色长裙,举止从容得体。塞巴斯蒂安如同一个精准的幻影,无声地侍立在主位侧后方。他酒红色的眼眸在跳动的烛光映照下,呈现出一种如同最上等红宝石般深邃而内敛的光泽。他总能预判到每一处需求——在夏尔的酒杯将空未空时悄然注满,在蒂娜的餐盘需要更换时及时撤下,动作流畅如舞蹈,没有一丝冗余,完美地维系着晚餐的仪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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