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萧感觉自己像是从一片粘稠的黑暗深渊里一点点浮上来，全身的骨头像是被拆开又勉强拼凑回去，每一寸肌肉都泛着酸软无力的钝痛。
他睁开眼，花了点时间才适应医疗中心柔和却冰冷的灯光。
消毒水的气味钻进鼻腔，提醒着他身在何处。
记忆逐渐回笼——废墟，“幻影”致命的攻击，还有林雨晴发现他时那双震惊而决绝的眼睛。
她还知道多少？
这个念头让他心脏一紧。
他尝试动了动手指，皮肤下那熟悉的、细微的灼刺感立刻传来，是“光蚀”的后遗症，
虽然比昏迷前减轻，但依旧清晰。
病房门被推开，林雨晴走了进来。她穿着白大褂，神色平静，手里拿着电子病历板。
“醒了？”她的声音很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感觉怎么样？”
“还行。”风萧的声音沙哑，他避开她的目光，看向天花板。
林雨晴走到床边，检查了一下他手臂上的留置针和旁边的监护仪数据。
“生命体征稳定了。但你的身体损耗远超常人，细胞活性异常，能量代谢紊乱。”
她抬起眼，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专业的审视，“你需要长时间静养和密切观察。”
风萧心里咯噔一下。
“老毛病了。”他再次搬出这个借口，语气尽量自然，“休息几天就好。”
林雨晴没说话，只是在病历板上记录着。
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语气依旧平淡：“你的朋友高泰，之前联系过基地的对外通讯线路，询问你的情况。
按照规定，我们告知他你因公受伤，正在接受治疗，目前情况稳定，暂不能探视。”
风萧愣了一下。高泰？他这才想起，自己昏迷前根本没机会通知任何人。
UG基地对外通讯严格管制，高泰能打通电话并得到回复，恐怕也是因为林雨晴或者她权限范围内的操作。
“他……很担心你。”林雨晴补充了一句，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听起来情绪比较激动。”
风萧能想象得到。
高泰那个性子，知道自己“因公受伤”躺在UG基地里，肯定急得跳脚。
“谢谢。”他低声道谢，不知道是谢她告知消息，还是谢她可能在其中行的方便。
“不必。”林雨晴合上病历板，“你现在的任务是休息。尽量减少不必要的能量消耗和精神波动，这对你身体的恢复至关重要。”
她特意在“能量消耗”和“恢复”上加重了语气。
风萧的心沉了下去。
她果然知道了些什么，而且比他想象的更多。
这不是医生对普通伤者的叮嘱。
林雨晴没有再多说，转身离开了病房。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
风萧躺在病床上，心情复杂。
高泰的关心让他感到一丝温暖，但林雨晴那意有所指的话语，却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
身份暴露的危机感，从未如此真切。
……
几天后，风萧的身体状况进一步稳定，被转移到了一个监管相对宽松的恢复病房。
虽然依旧不能随意离开楼层，但已经可以使用经过严格监控的内部通讯设备与外界进行短暂联系。
他刚被安顿好，房间内的可视通讯器就急促地响了起来。
屏幕上赫然是高泰那张焦急的大脸。
“风子！我靠！你总算能接电话了！”高泰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出来，带着明显的如释重负和后续涌上的火气，
“你他妈吓死我了知道吗？UG的人就说你受伤了在治疗，具体啥情况一点不透！你再没消息我都要去砸门了！”
看着好友熟悉的脸和毫不掩饰的担忧，风萧心里泛起一丝暖意，也夹杂着愧疚。
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正常些：“没事了，就是点皮外伤，加上之前太累，晕倒了。
UG这边比较……谨慎，检查得细了点。”
“皮外伤？晕倒？”高泰明显不信，眼睛瞪得溜圆，
“你少糊弄我！你是不是碰到那些怪物了？新闻里都报了，你出事那片地方之前被打得稀巴烂！你是不是被波及了？”
风萧沉默了一下。
高泰很敏锐，单纯的“晕倒”确实无法解释他躺在UG基地的事实。
“当时……情况是有点混乱。”他含糊地承认。
“妈的！我就知道！”高泰一拳捶在桌子上（看背景是在他家里），满脸后怕和愤怒，
“那些天杀的玩意儿！你也是倒霉透顶！送个外卖都能撞上这种事！以后晚上别接那么远的单子了，听见没？”
“嗯，知道了。”风萧顺从地应着。
这种被朋友唠叨关心的感觉，让他冰冷的心稍微回暖了一点。
“你小子，真是……”高泰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
“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等你出来，哥们请你吃顿好的，给你压压惊，去去晦气！”
“好。”风萧笑了笑，感觉脸上的肌肉有些僵硬。
高泰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不少，叮嘱他好好休息，别惦记工作，房租的事他先帮忙想想办法（虽然他自己也不宽裕），让风萧安心养伤。
通话时间有限，很快就被系统提示即将中断。
“行了，不耽误你休息了。
风子，记住了，身体是自己的，别他妈那么拼！活着比什么都强！”高泰在屏幕那头用力挥手。
“知道了，啰嗦。”风萧看着他，轻声说，“挂了。”
屏幕暗了下去。
病房里重新恢复寂静。风萧靠在床头，好友的关心言犹在耳，让他短暂地忘却了身体的疼痛和身份的危机。
但这份温暖并未持续太久。
林雨晴知道他的秘密。
高泰的担忧是真切的，但他担忧的只是好友遭遇了不幸的意外，伤了身体。
没有人知道，他真正面临的，是体内那股随时可能反噬的力量，是身份暴露后可能到来的无尽麻烦和危险。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苍白的手背，皮肤下似乎还有淡金色的纹路若隐若现。
高泰让他别拼了。
可他有的选吗？
下一次黑雾降临，下一次怪兽出现，他能眼睁睁看着吗？
孤独，如同病房外走廊里冰冷的灯光，无声蔓延，将他紧紧包裹。
高泰的担忧解决不了他真正的问题。
而那个唯一可能理解他处境的人，林雨晴，她的态度，依旧是一个谜。
前路，依旧是一片迷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