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士兵们根本无处可躲。
在这片相对开阔的地带，面对这种级别的炮火覆盖，任何单兵战术动作都显得苍白无力。
有人绝望地扑向刚刚还能提供些许掩护的弹坑，却发现整个弹坑在下一声巨响中就被重新犁平；
有人试图躲到骡马或者车辆后面，却发现连人带牲口、带车辆一起被炸上了天；
更多的人只是在原地被震得东倒西歪，然后在接踵而至的爆炸中被撕碎。
惨叫声、哀嚎声、被引燃的士兵发出的凄厉燃烧声，完全被淹没在持续不断的、震耳欲聋的炮击声中。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味、皮肉烧焦的恶臭和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岛田信一少佐在第一声爆炸响起时，就被身旁的副官猛地扑倒在地，一块炽热的弹片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带走了一块头皮和军帽，鲜血瞬间糊满了他的半边脸。
他挣扎着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如同世界末日般的景象：他的大队，他引以为傲的关东军精锐，在短短几分钟内，就在这片钢铁与火焰的风暴中分崩离析，死伤狼藉！
炮击来得快，去得也快。
八路军显然无意进行长时间炮战。
仅仅数轮急促射，数十发重磅炮弹落下后，那令人肝胆俱裂的炮击便戛然而止。
当幸存的日军士兵颤抖着从泥土和尸体堆中爬出来时，他们看到的是一片如同被巨兽蹂躏过的土地。
焦黑的弹坑密密麻麻，冒着青烟。
地面上铺满了残缺不全的尸体和内脏，鲜血汇成了小溪，汩汩地流淌着。
被炸毁的迫击炮、机枪零件散落得到处都是，几辆运载物资的骡车还在熊熊燃烧。
粗略看去，就在刚才那短暂的炮击中，岛田大队超过一半的兵力，已经永远地倒在了这片异国的土地上，其中很多人甚至连完整的尸体都找不到。
伤员的呻吟声此起彼伏，绝望的情绪像瘟疫一样在幸存者中蔓延。
岛田信一失魂落魄地瘫坐在一个弹坑边缘，捂着流血的头颅，目光呆滞。
他甚至连八路军主力在哪里都没看到，他的大队就已经被打残了。
此刻，他的心中似乎有了动摇。
灼热的气浪裹挟着硝烟和血腥扑面而来，岛田信一瘫坐在弹坑边缘，左半边脸颊被凝固的血液和尘土糊住，火辣辣地疼。
耳朵里嗡嗡作响，那是方才重炮轰鸣留下的余音，更响彻心扉的，是周围那些尚未断气的士兵发出的、一声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
目光所及，焦黑的土地上散落着帝国勇士的残破躯体，被炸翻的泥土掩住了半条腿，旁边是一顶嵌着狰狞弹孔的钢盔。
仅仅几分钟，他引以为傲的大队，就像被无形的巨锤砸碎的陶器，瞬间失去了过半的战斗力。
这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屈辱的惨重损失，让他心头一片冰凉，甚至生出了一丝茫然和恐惧。
但关东军精英军官的骄傲和刻入骨髓的军国主义信条，不允许他长久地沉浸在颓丧之中。
求生的本能和复仇的欲望，如同强心针般猛地注入他几乎停滞的血液。
他猛地甩了甩昏沉的脑袋，用没受伤的右手狠狠抹了一把脸，试图擦去那些黏腻的血污，却只是让脸上更花。
剧痛刺激着他的神经，反而让他更加清醒。
“八嘎！都振作起来！”
他嘶哑着喉咙怒吼，声音因为受伤和激动而变形，却带着一股狠厉，
“医务兵！抢救伤员！还能动的，立刻构筑简易防线！快！”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膝盖却一阵发软，旁边的副官赶紧上前搀扶。
岛田借力站稳，目光急切地扫视着混乱的场面，寻找着通讯班的身影。
“电台！通讯兵！电台怎么样了？！”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焦灼。
失去了通讯，就意味着彻底成了聋子、瞎子，在这片危机四伏的陌生土地上，等待他们的只有被慢慢蚕食歼灭的命运。
“报告中佐阁下！”
一个脸上带着擦伤，但眼神还算镇定的通讯兵，背着一个略显破损但天线尚且完好的九四式三号乙无线电台，踉跄着跑到他面前，重重顿首，
“电台完好！可以工作！”
“哟西！”
岛田眼中闪过一丝绝处逢生的光芒，这恐怕是坏消息中唯一的好消息了。
他一把推开搀扶他的副官，强撑着走到电台旁，几乎是抢过通讯兵递过来的话筒，用尽可能平稳但依旧难掩急促的语气呼叫：
“莫西莫西！莫西莫西！这里是岛田大队！呼叫师团部！紧急情况！听到请回答！”
短暂的、令人心焦的静电干扰声后，耳机里传来了师团部通讯参谋那熟悉而冷静的声音。
“这里是师团部，岛田少佐，请讲。”
岛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用最简练的语言汇报这残酷的现实：
“我部于濑谷旅团营地以东约五公里处，遭遇八路军顽强阻击！
随后遭到敌军不明数量之大口径重炮集群猛烈袭击！
伤亡……伤亡极其惨重，初步估计已超过半数！
敌军炮火已延伸，目前情况不明，请求战术指导！”
他将“重炮集群”和“伤亡过半”这两个词咬得极重，他知道这消息会像炸弹一样在师团部引爆。
果然，电台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能听到细微的电流声。
岛田能想象到师团长中泽三夫中将那阴沉的脸色和参谋们震惊的表情。
几秒钟后，通讯参谋的声音再次响起：
“岛田少佐，师团部命令：
你部立即停止前进，脱离与敌接触，全线后撤至安全距离！
重复，立即后撤！
尽快与师团部汇合！”
命令清晰，没有一丝犹豫。
岛田心中虽然不甘，充斥着未能雪耻的愤懑，但也明白，这是目前最正确、也是唯一的选择。
他的大队已经失去了继续进攻的能力，再滞留下去，只会被八路军后续部队包抄围歼。
“哈依！明白！立即执行后撤命令！”
岛田沉声应道。
通讯参谋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一丝安抚和新的希望：
“航空兵侦察机已经按计划起飞，正在前往你部及濑谷旅团所在空域。
他们将查明敌军动向及炮位部署。
你部后撤途中，注意规避，并尽可能为航空兵提供地面引导。”
“哈依！岛田大队收到！”
结束通话，岛田一把扯下耳机，心中的慌乱和茫然被这道明确的命令驱散了不少。
他转过身，面对着一群惊魂未定、带着期盼眼神望着他的军官和士兵，用尽力气嘶吼道：
“师团部命令！后撤！全体后撤！”
随着命令下达，残存的日军如同退潮般开始蠕动起来。能动的士兵搀扶起伤员，丢弃了一些笨重的装备，沿着来路，仓皇向后撤退。
他们失去了来时的骄狂，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天空依旧湛蓝，阳光依旧灼热，但他们都知道，这片看似平静的天空下，隐藏着能瞬间将他们化为齑粉的恐怖力量，以及即将到来的、来自帝国的空中复仇之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