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的春茶采到第二茬时,泉州传来消息:镜火派弟子在押解途中尽数自戕,尸身焚化后骨灰呈琉璃状,中有星月纹——这是将魂魄彻底炼入骨血的标志。
“他们到死都在践行教义。”苏慕星对着琉璃骨灰叹息,“执念至此,可悲可叹。”
慕容复将骨灰撒入太湖:“尘归尘,土归土。镜术一道,到此绝了。”
慕安蹲在湖边玩水,指尖划过处,涟漪自然成纹,细看竟是波斯文字,意为“解脱”。孩子不识,只觉得好看,掬水想留,水却从指缝漏尽。
“爹爹,留不住。”
“有些东西本就不该留。”慕容复擦干孩子小手,“走,教你认新茶去。”
茶山上,慕辰正带着书院学子采摘。少年如今已有乃父风范,指挥若定。见父亲来,他捧上一篮新叶:“爹爹尝尝,今年雨水足,茶味比往年醇。”
慕容复嚼了一片,清香中带着不易察觉的苦。他看向长子:“你想去草原?”
慕辰一怔,随即点头:“萧伯伯上月来信,说学堂已建好,缺汉文先生。”
“那就去吧。”慕容复拍拍儿子肩膀,“带上你妹妹绣的星月帕——草原夜里冷,绣样能提醒你记得江南的暖。”
慕星得知哥哥要走,连夜赶制冬衣。她如今绣技已青出于蓝,在衣襟内里绣了幅微缩太湖图,湖心用银线勾出燕子坞轮廓。苏慕星见了,取紫竹箫吹了一曲《折柳》,箫声呜咽,满院茶花无风自动。
送别那日,码头柳色初新。慕辰背着一箱书简登船,回头时眼睛微红。慕容复立在岸上,只说了句:“三年后,我来接你。”
船行远了,王语嫣才落下泪来。慕安扯母亲衣袖:“娘不哭,哥哥去看星星了,回来讲给我们听。”
确实,萧峰信中提过,草原学堂夜里会教孩子认星象。契丹人信萨满,星图与中原不同,有些星座的名字很美,比如“牧羊人的银簪”、“母亲的眼泪”。
五月端午,书院来了位特别的客人——段誉带着儿子段正明,还有位白衣女子。女子戴着帷帽,身姿窈窕,见慕容复便盈盈下拜:“妾身李清露,特来谢过慕容先生化解西夏之劫。”
王语嫣连忙扶起:“公主不必多礼。”
李清露摘去帷帽,露出与李秋水五分相似的脸,但眉目温婉:“家母当年执念深重,多亏先生点化。如今她老人家在兴庆府带发修行,日日诵经为亡灵超度。”她取出个锦盒,“这是家母手抄的《慈悲咒》,赠与令郎。”
盒中经卷墨迹犹新,字迹工整中透着平和。慕安接过,经页无风自动,停在一句:“镜破不改光,兰死不改香。”
孩子懵懂抬头,李清露轻抚他发顶:“你外曾祖母说...这话该传给你。”
段正明已长成翩翩少年,与慕星站在一处,恰似金童玉女。段誉看在眼里,对慕容复笑道:“慕容兄,咱们是不是该...”
“孩子还小。”慕容复打断,“让他们自己选。”
段誉会意,转而说起大理茶花:“今年崇圣寺的十八学士开了并蒂,住持说是吉兆,邀你去赏。”
“秋后吧。”慕容复望向南方,“还有些事要了。”
他说的“事”,在七月浮出水面。
那日书院正在考校学子功课,门外忽传来女子哭声。一个荆钗布裙的少妇抱着婴儿跪在阶前,怀中婴儿面色青紫,气息微弱。
“求先生救救孩子...”
新月诊脉后摇头:“胎里带来的弱症,药石难医。”
少妇哭道:“妾身昨夜梦见个白衣女子,她说把孩子抱来燕子坞,或许有救...”
慕容复心中一动,取来归心镜。镜光映在婴儿脸上,青紫渐退,露出一张清秀小脸——眉心一点朱砂痣,与慕安曾经的月痕位置相同。
“这是...”王语嫣掩口。
“明月祖师的另一缕转世。”扫地僧不知何时现身,“当年她三分其魂,一魂入慕容氏,一魂镇星沉岛,最后一魂...竟入了寻常百姓家。”
婴儿忽然睁眼,瞳仁清澈如镜。他看着慕容复,咧嘴笑了。
少妇喜极而泣。慕容复将归心镜碎片磨成粉,掺入米汤喂下。三日后,婴儿面色红润,哭声洪亮。
“此子与佛有缘。”扫地僧为婴儿摩顶,“老衲想带回少林,以佛法温养。”
少妇虽不舍,但为儿前程,还是应了。临别时,慕容复赠她一面铜镜:“孩子长大后,若问起身世,给他看这镜子。”
镜中刻着两行字:“身似浮云常自在,心如明镜本无尘。”
秋风起时,慕容复如约南下大理。段誉在城门相迎,身后跟着个戴斗笠的僧人——竟是虚竹!
“二哥?”慕容复讶然,“你不是在西夏...”
“清露放我假了。”虚竹憨笑,“说让我来陪三弟赏花。”
崇圣寺的茶花确实开得好。十八学士并蒂而生,一株双色,半白半粉。住持说此花三百年一现,上次开时,正是段思平立国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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