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雷,此篇无cp、主事业)
意识自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冰冷中抽离,仿佛沉溺于深潭的人终于冲破水面。马文才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心悸让他小小的胸膛急促起伏。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雕花拔步床顶,悬着半旧的青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属于孩童房间的奶香与木质清香。不是边关苦寒的朔风,不是生命最后时刻那穿透胸臆的冰冷箭镞,也不是祝英台那决绝的、带着恨意与怜悯的眼神……
这里……是哪里?
他猛地坐起身,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一双属于孩童的、白皙细嫩、指甲圆润的小手。不是那双挽过强弓、执过利剑、也曾死死抓住祝英台衣袖不肯放开的、骨节分明的大手。
他掀开锦被,赤脚跳下床,踉跄着扑到梳妆台前。黄铜镜面打磨得十分光亮,清晰地映出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庞。约莫六七岁的年纪,眉眼精致,皮肤白皙,虽还带着婴儿肥,但那鼻梁的挺拔轮廓,已隐隐有了日后俊美的影子。
这是……他自己!年幼时的自己!
狂喜与巨大的惊骇同时攫住了他。他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清晰的痛感传来,提醒他这不是梦,也不是死后的幻境。
他重生了!重生回到了悲剧尚未发生的年岁!
“母亲……”他喃喃自语,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骤然松开,带来一阵酸涩的狂喜。母亲!那个温婉美丽,最终却落得那般凄惨下场的母亲,现在还活着!好好地活着!
他清楚地记得那个改变了他一生的午后。父亲马太守因朝务烦心,回府后脾气暴躁,母亲端上热茶安抚,却被父亲挥手打翻,滚烫的茶水尽数泼在母亲那张被誉为“江南明珠”的脸上……凄厉的惨叫,刺鼻的药味,以及母亲脸上那狰狞可怖、永不消退的疤痕。自那以后,父亲不仅没有半分愧疚怜惜,反而变本加厉,公然流连秦楼楚馆,最后甚至将别的女子带回府中,极尽羞辱。母亲在毁容与背叛的双重打击下,在一个寒冷的冬夜,用一尺白绫,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是他,第一个发现了悬在梁上、身体早已冰冷的母亲。那双曾经盛满温柔爱意的眼睛,死不瞑目地圆睁着,空洞地望着他……
从那以后,那个会依偎在母亲怀里撒娇的孩童马文才死了,活下来的是性情乖戾、阴郁冷漠的马家少爷。他渴望爱,却又恐惧失去,最终将对温暖的所有执念,投射在了祝英台身上,用尽偏执激烈的手段,却只将她推得更远,也葬送了自己。
前世种种,如同刻骨铭心的毒药,在他血脉中灼烧。
“这一世,绝不会了。”镜中的孩童,眼底却翻涌着成年人的深沉与狠戾,“母亲,我会保护你,绝不会让悲剧重演。至于父亲……”他唇角勾起一抹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冰冷的弧度,“您既然不珍惜,那便不配再拥有。”
他正沉浸在巨大的情绪波动中,门外传来轻柔的脚步声。一个身着淡紫色襦裙、容颜清丽温婉的年轻妇人端着食盘走了进来,看到他赤脚站在地上,不由嗔怪道:“文才,怎的又不穿鞋?清晨地上凉,仔细冻着了。”
是母亲!活生生的,容颜完好无损的母亲!她的眉眼弯弯,笑容如同春日暖阳,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马文才的鼻腔瞬间涌上强烈的酸意,眼眶发热。他几乎是扑了过去,紧紧抱住母亲的腿,将脸埋在她柔软的衣裙里,贪婪地呼吸着那记忆深处、早已模糊的,属于母亲的馨香。
“母亲……”他的声音带着孩童的软糯,更带着失而复得的哽咽。
马夫人只当是儿子撒娇,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笑道:“怎么了?可是做了噩梦?莫怕莫怕,娘在这里。”
噩梦?是的,那长达二十多年的前世,的确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噩梦。
马文才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属于孩童的、天真依赖的笑容:“嗯,梦见娘不要文才了。”
“傻孩子,娘怎么会不要你。”马夫人心都要化了,弯腰将他抱起,放在床沿,亲手为他穿上鞋袜,“快些洗漱,用了早膳,你父亲今日休沐,说要考校你的功课呢。”
听到“父亲”二字,马文才眼底的暖意瞬间褪去,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快得让人无法察觉。他乖巧地点头:“嗯,文才知道了。”
用早膳时,马太守端坐主位,面容严肃,不怒自威。此时的他还未显露出日后的荒唐,仍是那个注重官声、对独子寄予厚望的地方大员。他询问了几句《论语》和骑射的进度,马文才凭借着前世记忆和成年人的心智,对答如流,甚至在某些地方提出了超越年龄的见解。
马太守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满意,但面上依旧严肃:“不错,但切不可骄傲自满,还需勤勉。”
“是,父亲教诲,孩儿谨记。”马文才垂眸,恭敬应答,掩去所有情绪。
他知道,要想改变母亲的命运,仅仅防备那个“意外”是不够的。根源在于他这个凉薄自私的父亲。只要母亲还能生育,只要父亲还有别的子嗣可能,母亲就永远有被抛弃、被羞辱的风险。而父亲,也不配再有任何子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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