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发维修厂冲突的余波,如同瘟疫般在天津站内部蔓延、发酵。李涯的重伤使得行动队群龙无首,暂时陷入了瘫痪,往日那股凌厉逼人的气势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兔死狐悲的惶然。而陆桥山,尽管也挂了彩,却在吴敬中面前将一场近乎失败的突袭,粉饰成了与顽敌血战、成功端掉“黄雀”小组一个重要据点的“功绩”。虽然核心证据缺失,但缴获的那些破烂设备和击毙的几名武装分子,足以让他在站长面前挺直腰杆,尤其是在李涯缺席的情况下。
站内的权力天平,开始明显地向着陆桥山倾斜。他吊着胳膊,额角贴着纱布,却难掩眉宇间的意气风发,走动间对下属的呵斥声也响亮了几分。他甚至开始以“协助站长处理紧急事务”为由,有意无意地将触角伸向一些原本属于行动队或需要多方协调的领域。
余则成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危机感如同藤蔓般越缠越紧。陆桥山的得势,意味着安娜的影响力也随之水涨船高,他们那个秘密计划很可能会加速推进。而自己,这个曾经被陆桥山视为眼中钉、又被安娜直接摊牌威胁的目标,处境变得岌岌可危。
吴敬中的态度则更加微妙。他似乎默许了陆桥山的暂时主导,但对余则成也没有完全放弃,依旧催促着他那份关于码头区档案关联性的报告。这是一种典型的平衡术,既利用陆桥山稳住局面,又用余则成来牵制,防止一家独大。但余则成清楚,这种平衡是脆弱的,一旦陆桥山拿出更具说服力的“成果”,或者吴敬中认为自己失去了利用价值,这微妙的平衡瞬间就会被打破。
他必须尽快找到破局的关键!被动等待只有死路一条。
当前,最大的希望在于两个方面:一是组织上能否从维修厂事件中找到更多关于“黄雀”小组和“佛龛”的线索;二是他自己,能否在站内这错综复杂的关系和浩如烟海的档案中,发现那个能一举定乾坤的证据。
然而,与组织的联系仿佛断了一般。自从那晚发出关于维修厂的预警后,无论是西点店的死信箱,还是监听频道中可能出现的回应标记,都再无动静。秋掌柜如同人间蒸发。是因为冲突后风声太紧,组织暂时静默?还是……组织也在那次冲突中遭受了损失?
这种失联的状态让余则成倍感孤独和焦虑。他感觉自己就像一艘在惊涛骇浪中失去了罗盘的孤舟,只能依靠本能和残存的经验在黑暗中摸索。
他只能将全部精力投入到那份被吴敬中催促进度的报告中。这既是一项任务,也是一个绝佳的掩护,让他可以名正言顺地调阅、分析大量敏感信息。
他几乎住在了档案室和办公室里,夜以继日地翻阅着那些散发着霉味的卷宗。盛乡成了他最得力的助手,这个年轻人以惊人的效率和细心,帮他筛选、归类、核对海量的信息。余则成有意识地引导他,将关注点放在与“宏昌贸易”、“赵忠义”、“TX编码”相关的资金流向、人员关联以及所有与码头区仓库租赁、货物异常流转的记录上。
【情报分析系统】被余则成运用到了极致。【事件回溯】不断强化着他阅读过的每一份文件的关键细节;【人物档案】则持续更新着他对站内关键人员(尤其是吴、陆、马)行为模式和心理状态的评估。
几天几夜的不眠不休,他的眼窝深陷,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如同淬火的钢,越来越亮。大量的信息碎片在他脑中碰撞、重组,一个模糊的轮廓开始显现。
他发现,在吕宗方牺牲前后的一段时间里,有几笔通过不同皮包公司流转、最终指向码头区特定仓库的“特别经费”,其审批流程存在人为加速和模糊处理的痕迹。而这些仓库,恰好与之前发现问题的“宏昌贸易”货物,以及李涯追踪无线电信号的区域高度重合!
更重要的是,盛乡在一次交叉比对中,发现了一份被归档错误的内部备忘录副本。这份备忘录涉及一次小范围的、关于“加强特殊物资监管”的讨论,参会者只有吴敬中、李涯、马奎和陆桥山四人。备忘录末尾,有一个用钢笔随手写下的、看似无关的批注——“码头风大,注意‘佛龛’安稳。”
“佛龛”!
这两个字如同闪电般劈中了余则成!
这份备忘录的存在,说明早在吕宗方牺牲前,站内最高层就已经知晓“佛龛”这个代号的存在!甚至可能在内部进行过极其隐秘的讨论!而写下这个批注的笔迹……余则成仔细辨认,虽然故意写得潦草,但那起笔落笔的习惯,与陆桥山常用的字体有七八分相似!
是陆桥山?他是在提醒?还是在炫耀?或者,这是一种极其隐晦的自我标识?
这个发现让余则成的心脏狂跳起来!虽然还不能完全确定,但这无疑是迄今为止,指向“佛龛”身份最直接、最有力的线索!陆桥山的嫌疑急剧上升!
然而,仅凭一份笔迹存疑的备忘录批注,根本无法给陆桥山定罪,反而可能被他反咬一口,说是伪造或诬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