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那句如同冰锥般的话语，和那双仿佛能洞穿灵魂的锐利眼神，让余则成办公室里的空气彻底凝固。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只剩下两人之间无声的、致命的较量。
余则成感觉自己的血液似乎都冻结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轰鸣。装傻是他此刻唯一的选择，但在这双眼睛面前，任何伪装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安娜不是李涯，她不需要确凿的证据，她凭借的是某种更直接的、技术层面的直觉或者……她早已掌握了更多。
【风险预警】界面依旧死寂！这反常的平静比任何警报都更令人恐惧。要么是安娜的威胁尚未构成系统判定的“即时生命危险”，要么就是她的手段高超到连系统都无法预警！
“安娜小姐……”余则成重复着，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我真的不明白……什么信号干扰？是不是监听设备出了故障？需要我叫通讯科的人来看看吗？”他试图将话题引向技术故障，做最后的挣扎。
安娜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丝毫笑意，只有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掌控感。她缓缓收回按在文件夹上的手指，身体微微前倾，压迫感更强。
“设备很好，余主任。”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毒蛇吐信，“不好的，是有些人的心思。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在特定的频率上制造极其规律的微弱干扰，作为联络暗号……想法不错，很大胆，也很专业。可惜，你低估了监听方可能具备的技术能力。”
她几乎是指着鼻子点破了他利用监听频道发送标记的行为！
余则成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完全浸透，紧贴着皮肤，一片冰凉。他不再试图辩解，沉默地看着安娜，大脑在绝望中飞速寻找着任何一丝可能的破局之法。硬扛？否认到底？还是……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余则成最终选择继续硬扛，语气也变得生硬起来，“安娜小姐，如果你是来讨论公务，我欢迎。如果是来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他作势要起身送客。
这是以退为进，试探安娜的底线。
“余则成！”安娜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虽然依旧控制在两人能听到的范围内，但那其中的冷意和威严却瞬间迸发出来，“收起你这套！我没时间跟你演戏！”
她不再掩饰，直接撕破了脸！
“总部对天津站近期的情况非常不满意！吕宗方死得不明不白，码头区接连出事，内部倾轧不断！你以为吴敬中能保住你？还是你以为你背后的人能保住你？”安娜的目光如同两把淬毒的匕首，死死钉在余则成脸上，“我告诉你，这次下来，就是要把天津站这些乌烟瘴气的东西，连根拔起！”
她的话如同重锤，一下下敲在余则成的心上。总部……清算……连根拔起……这些词组合在一起，指向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总部可能要对天津站进行大规模的内部整顿，而安娜，就是那把锋利的刀！而她显然将自己视为了需要“拔除”的目标之一！
“安娜小姐，你这话我就更听不懂了。”余则成强撑着，脸色也冷了下来，“我余则成行得正坐得直，对党国、对站长的忠诚天地可鉴！你无凭无据，仅凭一些莫名其妙的‘信号’猜测，就想给我定罪？这就是总部特派员的工作方式吗？”
他抓住“无凭无据”这一点进行反击，同时点出她“总部特派员”的身份，既是提醒，也是警告——没有确凿证据，即使是她，也不能随意动一个机要室主任。
“证据？”安娜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讥讽，“你想要证据？很简单。告诉我，你通过那个信号，想联系谁？‘老家’？还是你的具体上线？把你们的联络方式和盘托出，我可以考虑……给你一个体面的结局。”
图穷匕见！她不仅要坐实他的身份，还要顺藤摸瓜，破坏整个天津的地下组织！
余则成的心沉到了谷底。安娜的目的非常明确，也非常狠毒。她不是在试探，她是在逼供！而且是一种极其自信、仿佛胜券在握的逼供！
不能承认！打死也不能承认！一旦松口，不仅是自己，秋掌柜、盛乡、回春堂……所有与他有关的同志和联络点都将面临灭顶之灾！
巨大的恐惧和压力几乎要将他压垮，但一种更深沉的、源于信仰的力量支撑着他。他想起了吕宗方的决绝，想起了左蓝的嘱托，想起了自己的使命。
他缓缓抬起头，迎向安娜那咄咄逼人的目光，眼神中没有了之前的慌乱和试图掩饰，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绝望的平静。
“安娜小姐，”他的声音异常平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我不知道你受了谁的指使，或者基于何种荒谬的推测，非要置我于死地。如果你有确凿证据证明我余则成通共，现在就拿出来，我引颈就戮，绝无怨言。如果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