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父皇！”
那一口喷在龙案上的滚烫鲜血，像一记重锤，狠狠砸碎了养心殿内最后一丝君臣体面。
周瑾瑜的身子晃了晃，眼前阵阵发黑，只觉得胸腔里那股即将焚尽一切的怒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剧痛。
“传……传太医！”李安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那尖利的嗓音抖得变了调。
“不必！”太子周景琰一声断喝，镇住了所有慌乱。他快步上前，从御案上取过一方干净的锦帕，稳稳地递了过去，那双总是温和的眼睛里，此刻是超乎年龄的冷静与酷烈。
“父皇龙体要紧，更要紧的，是稳住这即将倾覆的朝局。”
周瑾瑜看着长子眼中那片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决断，心中翻涌的气血竟奇迹般地平复了些许。他接过锦帕，缓缓坐直，龙目中的猩红渐渐沉淀为一片死寂的冰海。
“传旨！”周景琰没有回头，声音穿透殿门，直击人心，“前任阁老陈氏，妖言惑众，意图谋逆，打入天牢！安王周景辰，教管不严，禁足府邸，无孤手谕，不得踏出半步！”
“来人，‘送’安王回府！”
雷霆手段，迅速稳住了京城那看不见的暗流。
可千里之外，一场真正的惊涛骇浪，正裹挟着死亡的气息，扑向青河镇。
朔风几乎是去了半条命，才在十二个时辰内将京城的变故送回了黎家新宅。
当“南疆十万大军”、“兵临宁州”这几个字如冰锥般砸落，乔兮月眼前一黑，耳畔的嗡鸣声中，闪过的不是什么商业帝国的蓝图，而是婆婆赵桂花穿着诰命服饰，笨拙又骄傲地在镜子前比划的模样；是公爹黎天佑拄着拐，在试验田边指点江山的笑脸；是授衣女学里，那些孩子们终于吃饱穿暖，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星火……最后，画面定格在黎子钊为她披上大氅时，那双盛满温柔与信赖的眼睛。
这些，她用尽心血守护的一切，都将在南疆的铁蹄下，被碾成血肉模糊的尘泥！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被侵犯了最珍贵宝物的暴怒，瞬间取代了恐惧！
她没有时间去颤抖，因为她所有的力气，都化作了足以焚尽一切的滔天杀意。
“传我命令！”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凛冽，“命王铮率羽林卫，即刻封锁所有出入青河镇的要道！后山工坊，转入最高级别战备！”
她转身，将还在睡梦中的赵桂花与黎天佑强行唤醒。
“爹，娘，没时间解释了！立刻跟春樱去后山密室，那里有足够的粮食和水！快！”
可当她转身去拉黎子钊时，他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没有半分惊慌，只是将一张他早已在心中推演了无数遍的宁州府地形图，缓缓铺在了桌案之上。
“娘子，来不及了。”他的手指，重重地落在了地图上一个极其狭窄的隘口之上，那双总是温润的眸子里，此刻燃烧着一种名为“疯狂”的智慧之光，“此处，名唤‘一线天’，是南疆大军进入宁州府腹地的唯一通道。两侧皆是千仞悬崖，鸟兽难渡。他们的大军若想长驱直入，此地，是他们的必经之路，也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乔兮月瞳孔猛地收缩，她瞬间明白了夫君的意图。
那不是撤退，那是……迎战！
她眼中的犹豫被一股更疯狂的战意所取代，没有丝毫迟疑，她转身便冲出书房，声音穿透夜色，直达后山：“王铮！将我们所有的‘开山神雷’，全部运出来！”
半个时辰后，后山工坊的空地上，五十只黑沉沉的铁疙瘩，在熊熊火光下，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死亡气息。
乔兮月站在高处，身后是那五十枚足以开山裂石的神雷。
“我知道，你们怕。”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人心中的恐惧。
“但我们的身后，是锦绣坊，是你们刚刚领了工钱的家！是你们的婆娘和娃！他们是十万大军，可我们，有能让山河变色的神雷！”
“今日，我乔兮月，不退！”她拔出腰间匕首，高高举起，火光在刀锋上跳跃，“我将与诸君一道，用这神雷，为南疆那十万大军，送上一份永生难忘的‘见面礼’！让他们用骨血记住，我大周的土地，寸土，不让！”
“寸土不让！”王铮第一个嘶声怒吼，身后，百名羽林卫与护卫队员齐齐拔刀，刀锋映着火光，汇成一片杀意凛然的钢铁森林！
人心，可用！
“娘子，前方战场，交给你。这后方人心，交给我。”黎子钊主动请缨，负责疏散妇孺老弱，坚壁清野。
夫妻二人，在火光中对视。
一个奔赴血火前线，一个稳固万里后方。
没有温存的叮嘱，没有不舍的泪水，只有一种生死与共的默契与决断。
三日后，一线天。
冰冷的雨水混着汗水，不断从千里镜的镜筒边缘滑落。
山巅之上，乔兮月的手稳如磐石，镜中，是王铮那悬于百丈悬崖的身影。
